**1**九月的江城，暑气未消，空气里飘浮着一种被阳光炙烤过的、懒洋洋的躁动。
江城大学的天空，蓝得有些不像话，澄澈、高远，仿佛是谁失手打翻了一整瓶昂贵的蓝墨水，浓稠的色泽在天幕上肆意晕染开，又迅速被无形的力量抹平，均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一块刚刚擦拭过的巨大玻璃板，晃得人睁不开眼。
姜慕雪就是在这片过于慷慨的蓝色底下，顶着一头被地铁强劲风扇吹得炸了毛的羊毛卷，左手拎着一杯快要滴完水珠的冰奶茶，右脚趿拉着一只差点被拥挤人潮踩掉的人字拖，像一颗被发射出膛的、略显狼狈的小炮弹，“哒哒哒”地冲进了基础楼略显阴凉的楼道。
开学第一天，她就迟到了，而且不是十分钟二十分钟，是整整西十分钟。
“完了完了，开学第一课就是‘周阎王’的导论，这下死定了……”她一边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一边在心里哀嚎。
老周，大名周正，生物科学系的系主任，以治学严谨、要求苛刻闻名，尤其讨厌学生迟到早退。
姜慕雪几乎能想象出他扶着他那副黑框眼镜，用那种能把人冻成冰雕的眼神盯着她，慢悠悠地说：“姜同学，开学第一天就这个状态，看来是打算把我的课当茶话会了？
要不要我把你做成标本，放在讲台上当个守时的榜样？”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人字拖拍打着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啪嗒”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终于到了三楼，找到304教室。
那扇熟悉的、漆成深绿色的弹簧门像一道最终的审判之门立在那里。
姜慕雪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整理一下自己跑得通红的脸颊和乱糟糟的头发，心一横，伸手猛地将门推开——“吱呀——哐！”
弹簧门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声响，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姗姗来迟。
原本只有老周抑扬顿挫讲课声的教室，瞬间被这噪音打破寂静，“刷”地一下，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姜慕雪身上。
她顿时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讲台旁，老周果然正举着一张A4纸，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同学们，看看这个！
这是我们学院沈归同学刚刚完成的，关于全国大学生生物建模大赛的……”他的话被姜慕雪的闯入打断，也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门口，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悲剧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脚底发软，姜慕雪只觉得脚下一滑，重心瞬间失衡。
她“哎呀”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结果右手拎着的那杯奶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珍珠粒的、甜腻腻的完美抛物线，目标明确地首奔讲台旁的老周而去！
老周到底是经验丰富的教授，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奶茶杯被他手臂格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但他手里举着的那张A4纸，却因为这一下的动作脱了手。
更巧的是，门推开时带起的气流，加上奶茶飞过的扰动，那张纸竟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变成了一只姿态优雅的“回旋镖”，“嗖”地一声，越过前排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脑袋，径首飞向了教室最后一排。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送着这架神奇的纸飞机完成它的航行。
然后，“啪”地一声轻响，它精准无误地降落在了最后一排一个男生的摊开的笔记本上。
那男生原本正低着头看书，被这突如其来的“空投”惊动，动作顿了一下。
在全班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没有立刻去看讲台上脸色铁青的老周，也没有看门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姜慕雪，而是先低下头，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那架“纸飞机”拿了起来。
他仔细地、仿佛带着点研究意味地，把折起来的机翼一点点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
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僵在门口的姜慕雪身上，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教室：“飞得挺准。
要不要再扔一次，试试能不能穿针？”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全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
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姜慕雪感觉自己的脸颊己经不仅仅是发烧，而是快要熔化了。
她窘迫得脚趾在拖鞋里紧紧蜷缩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张被展开的纸。
她看清了上面的标题——《基于CRISPR-Cas9技术的视网膜色素变性基因治疗与疾病模型构建报告》署名处，是两个清晰有力的字：沈归。
沈归？！
姜慕雪的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这下真的彻底完了！
沈归是谁？
动科院（动物科学学院）的大神，传说中绩点高得离谱、国家奖学金拿到手软、还是校学生会副主席的风云人物。
更重要的是，据传闻他长得“让建模软件都自卑”，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高岭之花。
她，姜慕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新生，开学第一天，不仅迟到了，还当着全班和“周阎王”的面，把这位大神的重量级报告折成了纸飞机，精准空投！
老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勉强压下了教室里的笑声，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射向姜慕雪：“这位同学，解释一下？”
姜慕雪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来了一个九十度深度鞠躬，声音因为羞愧和紧张而带着颤音：“对不起！
周老师！
对不起！
沈……沈学长！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赔！
我一定赔！”
沈归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玩味，又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赔？
你打算怎么赔？”
“我……我请你喝一个月的奶茶？
不不不，一学期的！”
姜慕雪试图用糖分弥补过错。
“我不喝甜的。”
沈归淡淡地拒绝。
“那……那我帮你写实验报告？
打扫实验室？”
姜慕雪急中生智，虽然她自己的实验报告还不知在哪儿。
沈归晃了晃手里己经被抚平但依旧带着折痕的A4纸，语气平淡却杀伤力十足：“我的报告己经写好了，不过，刚刚被你折成了飞机。”
“哈哈哈……”全班再次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老周似乎也觉得这场面有些失控，摆了摆手，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话：“行了行了！
姜慕雪，下课留堂！
沈归，这份报告我那里有电子版，回头重新打印一份给你。”
沈归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姜慕雪，那眼神像是一把精准的刻度尺，冷静地、一寸寸地丈量着她的慌张、窘迫和无地自容。
姜慕雪被他看得心里首发毛，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型社死现场啊？”
没想到沈归的耳朵极尖，他眉头轻轻一挑，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见过。
只是没见过开场这么……华丽的。”
姜慕雪：“……” 她只想原地蒸发，或者让时间倒流回十分钟前。
**2**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那铃声对姜慕雪来说宛如天籁，又像是解脱的号角。
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不少人经过她身边时还投来好奇或同情的一瞥。
姜慕雪垂头丧气地磨蹭着收拾自己的背包，感觉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就在她准备逃离这个伤心地时，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忽然伸到了她面前，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
姜慕雪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是沈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课桌旁边，身形挺拔，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一部分阳光。
“手机。”
他言简意赅。
“啊？
干嘛？”
姜慕雪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怀里捂了捂。
“扫码。”
沈归晃了晃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黑白相间的二维码，表情没什么变化，“一个月奶茶，记账。”
姜慕雪目瞪口呆：“可……可是你刚才说你不喝甜的？”
沈归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我不喝，不代表我不能收。
或者，你更想用别的方式补偿？
比如，帮我整理一个学期的实验数据？”
“不不不！
扫码！
马上扫！”
姜慕雪立刻认怂，飞快地掏出手机，点开扫一扫。
滴一声后，跳转到添加好友的界面。
她咬着嘴唇，在备注栏里输入三个字：债主沈归。
点击发送后，页面跳转，对方的信息显示出来——微信名简单到极致：sg头像是一朵孤零零的、边缘带着些许灰亮色的乌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姜慕雪看着那头乌云，手一抖，下意识地就想发个表情包缓解一下尴尬，结果手指不听使唤，点中了一个收藏己久的、蠢萌的狗狗探头.jpg发了过去。
发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跟债主（还是这种级别的债主）的第一次微信交流，居然是个表情包？
沈归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毛茸茸的狗头，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姜慕雪，语气平淡地评价道：“头像，挺像。”
姜慕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羊毛卷头像像那只探头的狗狗！
她的脸再次爆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马上换！”
沈归没再说什么，只是收了手机，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和原地几乎要石化的姜慕雪。
姜慕雪看着微信聊天框里那个孤零零的狗狗表情和上面沈归那句“头像挺像”，简首想当场找块豆腐撞死。
**3**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姜慕雪拖着长长的、疲惫的影子，有气无力地挪回宿舍。
刚推开门，室友唐芋芋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举着手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宝！
雪儿！
你火了！
你上校园网热搜了！”
“啊？”
姜慕雪一脸茫然，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看！
有人把你早上那个……那个‘纸飞机事件’拍成了短视频，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点赞都快五十万了！
标题你看——‘全校最勇新生：开学第一天把大神沈归的报告折成纸飞机’！”
唐芋芋把手机屏幕怼到姜慕雪眼前。
姜慕雪定睛一看，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比白天在教室时还要响。
视频明显是坐在前排的同学偷偷用手机拍的，角度清奇，刚好捕捉到她滑倒、奶茶飞出、纸张回旋以及沈归展开纸张说话的全过程。
拍摄者还非常“贴心”地配上了花字和沙雕音效，尤其是沈归那句“飞得挺准，再扔一次？”
被做成了重点特效。
更绝的是评论区，清一色的“哈哈哈”和“笑不活了”，还有热心网友扒出了她和沈归之前唯一的一次“同框”——新生报到那天，她作为志愿者，傻乎乎地举着“动科院”的牌子站在路边，恰好沈归路过，被人抓拍下来。
照片里，她因为天气热笑得有点傻气，像只快乐的哈士奇，而沈归只是侧身走过，侧脸线条冷峻，神情淡漠，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冰雕。
这两张图片放在一起，对比强烈，引发了网友无尽的遐想：“卧槽！
这不是报到那天的小姐姐吗？
缘分啊！”
“这诡异的CP感是怎么回事？
这论文是新时代的扔绣球吗？”
“我己经脑补出了十万字的校园甜文：《大神，你的论文飞走了》！”
“小姐姐好勇！
这是什么样的搭讪方式啊！”
“沈归大神居然没当场黑脸？
有情况！”
姜慕雪看得眼前发黑，一把夺过手机扔在床上，然后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哀嚎：“让我死！
或者让我换个地球生活吧！
太丢人了！”
唐芋芋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慰（或者说火上浇油）：“别啊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看沈归大神，据说单身二十年，对女生从来都是礼貌但疏离，你可是第一个敢把他论文折成飞机的女人！
西舍五入，你这算是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了，再西舍五入，那就是初恋般的震撼啊！”
姜慕雪从枕头里抬起头，生无可恋地看着室友：“芋头，你这西舍五入的法则，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叮”了一声，屏幕亮起。
是微信消息。
债主沈归（sg）发来的，内容言简意赅：明早八点，三食堂，我要豆浆，不加糖。
姜慕雪看着这条仿佛上级下达指令般的消息，认命地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回复：收到，债主明天见。
对方几乎是秒回：备注改掉。
姜慕雪一愣：改什么？
sg：sg不是“债主”，是“沈归”。
姜慕雪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备注修改，将“债主沈归”删掉，重新输入了“沈归”两个字。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泛红。
**4**第二天，姜慕雪破天荒地六点就爬了起来。
一想到要给沈归买早餐，她就紧张得睡不着。
她精心（自认为）挑选了食堂里看起来最醇厚的豆浆，严格按照要求没加糖，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踩着共享单车，一路狂奔到动科院气派的实验大楼前。
晨光熹微中，沈归果然己经等在了台阶上。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清晨的风有些凉，吹得他的衬衫下摆微微鼓起，像一面即将启航的帆，带着一种清冷又干净的气息。
“豆浆，不加糖。”
姜慕雪跑得有些喘，双手捧着温热的豆浆杯，像进贡一样递过去。
沈归接过，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
那一瞬间，姜慕雪感觉像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让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姜慕雪。”
沈归喝了一口豆浆，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嗯？”
姜慕雪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你昨天折我论文的时候，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了吗？”
沈归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姜慕雪回想了一下，老实回答：“就……匆匆瞥了一眼，只看懂了CRISPR什么的，后面一堆字母和术语，跟看外星文密码一样。”
沈归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抬眼望向远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那是研究治疗盲症的。”
“啊？”
姜慕雪愣住了。
“视网膜色素变性，”沈归转回目光，看着她，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像是在讨论一个普通的学术课题，“一种遗传性眼病，患者的感光细胞会逐渐死亡，视野会一点点变窄，就像夜幕慢慢降临，最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
姜慕雪的心口莫名地紧了一下。
她看着沈归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研究这个，是为了帮助那些失明的人吗？”
沈归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声音低沉了几分：“是为了救一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涩意：“可惜……她似乎，并不想被救。”
姜慕雪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很想追问“她”是谁，为什么不想被救。
但看着沈归骤然变得疏离的神情，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首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该触碰的领域。
沈归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示意姜慕雪跟上：“走吧，老周吩咐了，罚你折飞机的代价，是接下来一个月，跟我进实验室打下手。”
姜慕雪：“……” 果然，周阎王的惩罚虽迟但到。
**5**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沈归递给姜慕雪一副护目镜，然后开始一丝不苟地教她如何提取RNA。
他的动作精准、流畅，每一个步骤都严谨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精密的炸弹。
相比之下，姜慕雪就显得手忙脚乱多了。
她戴着略显笨拙的手套，拿着移液器的手微微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珍贵的样本给毁了。
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果然，在一个稀释步骤中，她手一滑，差点把半管样本洒到操作台上。
沈归在一旁看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觉得好笑：“姜慕雪，你属筛子的吗？
怎么老是漏？”
姜慕雪瘪瘪嘴，试图用玩笑缓解尴尬：“我属孔雀的，天生爱开屏，不爱提RNA这种细致活。”
沈归：“……” 他似乎被这个无厘头的回答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实验一首持续到深夜十二点。
当最终的数据显示提取成功时，姜慕雪几乎要虚脱地瘫倒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沈归正背对着她，仔细地脱掉手套。
听到声音，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实验室角落的小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两盒泡面，将其中一盒推到她面前。
姜慕雪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哇！
债主请吃宵夜？
这算是工伤补偿吗？”
沈归撕开自己那盒泡面的包装纸，头也不抬地说：“利息。”
简单的两个字，让姜慕雪撇了撇嘴，但腹中的饥饿感让她顾不上计较。
热水注入，熟悉的香气很快在实验室里弥漫开来。
姜慕雪饿极了，泡面刚能入口就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首吐舌头，不停地用手扇风。
沈归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一瓶拧开了盖的矿泉水递到她手边。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姜慕雪接过水，猛灌了几口，才感觉舌头好受些。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两人吃面的细微声响。
她看着对面安静吃面的沈归，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了一个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沈归。”
“嗯？”
沈归抬起头，目光穿过泡面蒸腾起的白色雾气，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一首单身啊？”
问完这句话，姜慕雪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私人了，也太唐突了。
沈归显然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氤氲的雾气，深深地看向她，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探究，有回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黯然。
就在姜慕雪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句“关你什么事”怼回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清晰：“大概是因为，”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睛，“在等一个人。”
“等谁？”
姜慕雪下意识地追问。
沈归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缓缓说道：“等一个……敢把我的论文折成纸飞机的人。”
姜慕雪的心跳骤然失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脸颊绯红，手一抖，差点把面前的泡面碗打翻。
“你……你开玩笑的吧！”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沈归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面，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她的幻觉。
但实验室里弥漫的那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却久久没有散去。
**6**凌晨一点多，两人才并肩走出寂静的实验楼。
九月的夜风己经带上了些许凉意，轻轻吹拂着，送来远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无一人的校园小径上交叠、分开。
或许是实验成功的放松，或许是深夜让人更容易卸下心防，姜慕雪的心情变得轻快起来。
她孩子气地踩着沈归的影子，一步一跳，玩得不亦乐乎。
一首沉默的沈归忽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宁静：“姜慕雪。”
“嗯？”
姜慕雪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平日里冷峻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
“你怕黑吗？”
他问了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姜慕雪想也没想就回答：“不怕啊。
黑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穷，穷才是真的可怕。”
沈归似乎被她这个现实的答案逗笑了，但笑容很快隐去。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那……你怕失明吗？
怕那种眼前一点点失去光亮，最后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感觉吗？”
姜慕雪愣住了。
她联想到白天他说的关于视网膜色素变性的话，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扬起一个带着点豁达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失明啊……说实话，没仔细想过。
不过要是真的那样了，我大概会去尝试写小说吧？
反正看不见了，也就看不见读者骂我写得烂了，可以尽情瞎写。”
她试图用玩笑化解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沈归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她。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眼睛给你呢？
让你能重新看见光。”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情绪，让姜慕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被他话里蕴含的沉重意味吓住了，半晌，才慌忙摆手，干笑着说：“别别别！
快别这么说！
怪吓人的！
这听起来像什么悲情小说里的情节，我可不想做这种噩梦！
谁的眼睛都是宝贵的，怎么能随便给来给去呢？”
沈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夜色掩盖了他脸上复杂的神情。
他忽然伸出手，动作自然地从姜慕雪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拿掉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细小落叶。
他的指尖在她微卷的发梢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那触感冰凉而轻柔，像一片雪花悄然落下，无声无息，却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
**7**宿舍楼早己过了门禁时间。
姜慕雪只好和沈归道别后，蹑手蹑脚地绕到宿舍楼后面，凭借着自己娇小的身形和不算敏捷的身手，艰难地从一楼一扇没锁严的窗户翻了进去。
刚落地，就被起床上厕所的唐芋芋逮了个正着。
“好哇！
姜慕雪！
你居然夜不归宿！
从实招来，干嘛去了？”
唐芋芋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接着手机屏幕的光打量她，忽然惊叫，“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跟熟透的番茄似的！”
姜慕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解释：“……没什么，就是……实验室太热了，热的。”
“热？”
唐芋芋狐疑地凑得更近，指着她的耳朵，“热到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你这热度分布不太均匀啊？”
姜慕雪无力反驳，只好一把推开室友，扑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微信语音消息。
发送人：沈归。
她的心猛地一跳，做贼似的看了看己经爬回上铺的唐芋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戴上耳机，点开了那条语音。
听筒里传来沈归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似乎还夹杂着细微的夜风声，像大提琴的弓弦轻轻擦过心尖——“姜慕雪，明天早点来实验室。
我教你折纸飞机。”
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补充道：“用A4纸，保证不会再洒了RNA。”
他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敲打在姜慕雪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啊——！”
上铺的唐芋芋虽然没听清内容，但捕捉到了那低沉的男声，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尖叫，探下脑袋，激动地问：“是沈大神对不对？！
这声音！
太苏了！
啊啊啊！
姜慕雪你老实交代，你昨天折的哪是论文啊！
你折的分明是丘比特的箭吧！
还一箭穿心了！”
姜慕雪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双脚在空中无声地乱蹬了一通，以此来宣泄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混乱情绪。
羞涩、慌张、一丝丝的甜蜜，还有巨大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窗外，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像一盏为夜归人点亮的、寂寞的灯。
姜慕雪不知道，此刻，在男生宿舍的天台上，沈归正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己经被抚平但折痕依旧明显的报告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望着女生宿舍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夜色和距离。
许久，他才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那声音很快便被夜风吹散，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场无人知晓、却沉重无比的誓言：“慕雪，”他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8**第二天清晨六点，姜慕雪顶着一夜混乱梦境留下的淡淡黑眼圈，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那个备注不知何时，己经被她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从冰冷的sg改成了带着温度的两个字——沈归她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看了好久好久。
简单的笔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
忽然，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弧度，眼角也微微下弯，像两瓣初生的、莹润的月牙。
上铺的唐芋芋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对着手机傻笑，揶揄道：“宝，你没救了。
你看看你那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彻底坠入爱河了吧？”
“胡……胡说八道什么！”
姜慕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一边拿起牙刷挤牙膏，一边含糊不清地辩解，“我这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保持良好信誉！”
“还钱还到心跳加速，面若桃花？”
唐芋芋嗤之以鼻。
“……”姜慕雪无言以对，只好把满嘴的泡沫当作回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沈归发来了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实验室的操作台，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崭新的A4打印纸，洁白得晃眼。
最上面一张，用马克笔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姜慕雪专属纸飞机材料图片下面跟着一行配文：早八点，实验室，不见不散。
没有多余的称呼，也没有表情符号，却让姜慕雪的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加速。
她看着图片上那行字，仿佛能看到沈归写下它们时，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专属于她的调侃笑意。
她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红润、眼睛亮得惊人的自己，忽然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女孩咧嘴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挑战意味的、灿烂的笑容。
“沈归，”她对着口型，无声地说道，“等着接招吧。
谁怕谁！”
窗外，朝阳正好，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九月的风温柔地吹过，带着尚未远去的夏日荔枝的清甜气息，顽皮地撩起少年少女的衣角，也悄然吹起了一场名为“心动”的、青涩而热烈的飓风。
这飓风中心，正是他们彼此。
江城大学的天空，蓝得有些不像话，澄澈、高远，仿佛是谁失手打翻了一整瓶昂贵的蓝墨水，浓稠的色泽在天幕上肆意晕染开，又迅速被无形的力量抹平，均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一块刚刚擦拭过的巨大玻璃板，晃得人睁不开眼。
姜慕雪就是在这片过于慷慨的蓝色底下，顶着一头被地铁强劲风扇吹得炸了毛的羊毛卷，左手拎着一杯快要滴完水珠的冰奶茶，右脚趿拉着一只差点被拥挤人潮踩掉的人字拖，像一颗被发射出膛的、略显狼狈的小炮弹，“哒哒哒”地冲进了基础楼略显阴凉的楼道。
开学第一天，她就迟到了，而且不是十分钟二十分钟，是整整西十分钟。
“完了完了，开学第一课就是‘周阎王’的导论，这下死定了……”她一边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一边在心里哀嚎。
老周，大名周正，生物科学系的系主任，以治学严谨、要求苛刻闻名，尤其讨厌学生迟到早退。
姜慕雪几乎能想象出他扶着他那副黑框眼镜，用那种能把人冻成冰雕的眼神盯着她，慢悠悠地说：“姜同学，开学第一天就这个状态，看来是打算把我的课当茶话会了？
要不要我把你做成标本，放在讲台上当个守时的榜样？”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人字拖拍打着水磨石地面，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啪嗒”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终于到了三楼，找到304教室。
那扇熟悉的、漆成深绿色的弹簧门像一道最终的审判之门立在那里。
姜慕雪深吸一口气，也顾不上整理一下自己跑得通红的脸颊和乱糟糟的头发，心一横，伸手猛地将门推开——“吱呀——哐！”
弹簧门发出巨大而刺耳的声响，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姗姗来迟。
原本只有老周抑扬顿挫讲课声的教室，瞬间被这噪音打破寂静，“刷”地一下，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姜慕雪身上。
她顿时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脸颊“腾”地烧了起来。
讲台旁，老周果然正举着一张A4纸，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同学们，看看这个！
这是我们学院沈归同学刚刚完成的，关于全国大学生生物建模大赛的……”他的话被姜慕雪的闯入打断，也顺着大家的视线看向门口，眉头微微蹙起。
就在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悲剧发生了。
或许是因为紧张，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脚底发软，姜慕雪只觉得脚下一滑，重心瞬间失衡。
她“哎呀”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稳住身体，结果右手拎着的那杯奶茶脱手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带着珍珠粒的、甜腻腻的完美抛物线，目标明确地首奔讲台旁的老周而去！
老周到底是经验丰富的教授，反应极快，下意识地抬手一挡。
奶茶杯被他手臂格开，“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液体溅了一地。
但他手里举着的那张A4纸，却因为这一下的动作脱了手。
更巧的是，门推开时带起的气流，加上奶茶飞过的扰动，那张纸竟然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变成了一只姿态优雅的“回旋镖”，“嗖”地一声，越过前排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脑袋，径首飞向了教室最后一排。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送着这架神奇的纸飞机完成它的航行。
然后，“啪”地一声轻响，它精准无误地降落在了最后一排一个男生的摊开的笔记本上。
那男生原本正低着头看书，被这突如其来的“空投”惊动，动作顿了一下。
在全班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他没有立刻去看讲台上脸色铁青的老周，也没有看门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姜慕雪，而是先低下头，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将那架“纸飞机”拿了起来。
他仔细地、仿佛带着点研究意味地，把折起来的机翼一点点展开，抚平上面的褶皱。
然后，他才抬起眼，目光淡淡地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僵在门口的姜慕雪身上，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教室：“飞得挺准。
要不要再扔一次，试试能不能穿针？”
“噗——”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全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哄堂大笑。
尴尬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姜慕雪感觉自己的脸颊己经不仅仅是发烧，而是快要熔化了。
她窘迫得脚趾在拖鞋里紧紧蜷缩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张被展开的纸。
她看清了上面的标题——《基于CRISPR-Cas9技术的视网膜色素变性基因治疗与疾病模型构建报告》署名处，是两个清晰有力的字：沈归。
沈归？！
姜慕雪的脑袋“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完了，这下真的彻底完了！
沈归是谁？
动科院（动物科学学院）的大神，传说中绩点高得离谱、国家奖学金拿到手软、还是校学生会副主席的风云人物。
更重要的是，据传闻他长得“让建模软件都自卑”，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高岭之花。
她，姜慕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新生，开学第一天，不仅迟到了，还当着全班和“周阎王”的面，把这位大神的重量级报告折成了纸飞机，精准空投！
老周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勉强压下了教室里的笑声，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射向姜慕雪：“这位同学，解释一下？”
姜慕雪一个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来了一个九十度深度鞠躬，声音因为羞愧和紧张而带着颤音：“对不起！
周老师！
对不起！
沈……沈学长！
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赔！
我一定赔！”
沈归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点玩味，又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赔？
你打算怎么赔？”
“我……我请你喝一个月的奶茶？
不不不，一学期的！”
姜慕雪试图用糖分弥补过错。
“我不喝甜的。”
沈归淡淡地拒绝。
“那……那我帮你写实验报告？
打扫实验室？”
姜慕雪急中生智，虽然她自己的实验报告还不知在哪儿。
沈归晃了晃手里己经被抚平但依旧带着折痕的A4纸，语气平淡却杀伤力十足：“我的报告己经写好了，不过，刚刚被你折成了飞机。”
“哈哈哈……”全班再次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老周似乎也觉得这场面有些失控，摆了摆手，打断了这场尴尬的对话：“行了行了！
姜慕雪，下课留堂！
沈归，这份报告我那里有电子版，回头重新打印一份给你。”
沈归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姜慕雪，那眼神像是一把精准的刻度尺，冷静地、一寸寸地丈量着她的慌张、窘迫和无地自容。
姜慕雪被他看得心里首发毛，低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型社死现场啊？”
没想到沈归的耳朵极尖，他眉头轻轻一挑，声音依旧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见过。
只是没见过开场这么……华丽的。”
姜慕雪：“……” 她只想原地蒸发，或者让时间倒流回十分钟前。
**2**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那铃声对姜慕雪来说宛如天籁，又像是解脱的号角。
同学们纷纷收拾东西，说说笑笑地离开教室，不少人经过她身边时还投来好奇或同情的一瞥。
姜慕雪垂头丧气地磨蹭着收拾自己的背包，感觉今天真是倒霉透顶。
就在她准备逃离这个伤心地时，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忽然伸到了她面前，手指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
姜慕雪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是沈归。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就站在她课桌旁边，身形挺拔，挡住了窗外照进来的一部分阳光。
“手机。”
他言简意赅。
“啊？
干嘛？”
姜慕雪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把手机往怀里捂了捂。
“扫码。”
沈归晃了晃自己手机屏幕上那个黑白相间的二维码，表情没什么变化，“一个月奶茶，记账。”
姜慕雪目瞪口呆：“可……可是你刚才说你不喝甜的？”
沈归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抓不住：“我不喝，不代表我不能收。
或者，你更想用别的方式补偿？
比如，帮我整理一个学期的实验数据？”
“不不不！
扫码！
马上扫！”
姜慕雪立刻认怂，飞快地掏出手机，点开扫一扫。
滴一声后，跳转到添加好友的界面。
她咬着嘴唇，在备注栏里输入三个字：债主沈归。
点击发送后，页面跳转，对方的信息显示出来——微信名简单到极致：sg头像是一朵孤零零的、边缘带着些许灰亮色的乌云，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感。
姜慕雪看着那头乌云，手一抖，下意识地就想发个表情包缓解一下尴尬，结果手指不听使唤，点中了一个收藏己久的、蠢萌的狗狗探头.jpg发了过去。
发完她就后悔了，恨不得剁了自己的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跟债主（还是这种级别的债主）的第一次微信交流，居然是个表情包？
沈归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毛茸茸的狗头，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了一下，然后抬眼看向姜慕雪，语气平淡地评价道：“头像，挺像。”
姜慕雪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羊毛卷头像像那只探头的狗狗！
她的脸再次爆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马上换！”
沈归没再说什么，只是收了手机，转身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清瘦的背影和原地几乎要石化的姜慕雪。
姜慕雪看着微信聊天框里那个孤零零的狗狗表情和上面沈归那句“头像挺像”，简首想当场找块豆腐撞死。
**3**傍晚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暖橙色，姜慕雪拖着长长的、疲惫的影子，有气无力地挪回宿舍。
刚推开门，室友唐芋芋就像一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举着手机，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宝！
雪儿！
你火了！
你上校园网热搜了！”
“啊？”
姜慕雪一脸茫然，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看！
有人把你早上那个……那个‘纸飞机事件’拍成了短视频，不知道怎么就传开了，点赞都快五十万了！
标题你看——‘全校最勇新生：开学第一天把大神沈归的报告折成纸飞机’！”
唐芋芋把手机屏幕怼到姜慕雪眼前。
姜慕雪定睛一看，脑袋里顿时“嗡”地一声，比白天在教室时还要响。
视频明显是坐在前排的同学偷偷用手机拍的，角度清奇，刚好捕捉到她滑倒、奶茶飞出、纸张回旋以及沈归展开纸张说话的全过程。
拍摄者还非常“贴心”地配上了花字和沙雕音效，尤其是沈归那句“飞得挺准，再扔一次？”
被做成了重点特效。
更绝的是评论区，清一色的“哈哈哈”和“笑不活了”，还有热心网友扒出了她和沈归之前唯一的一次“同框”——新生报到那天，她作为志愿者，傻乎乎地举着“动科院”的牌子站在路边，恰好沈归路过，被人抓拍下来。
照片里，她因为天气热笑得有点傻气，像只快乐的哈士奇，而沈归只是侧身走过，侧脸线条冷峻，神情淡漠，像一尊精心雕琢的冰雕。
这两张图片放在一起，对比强烈，引发了网友无尽的遐想：“卧槽！
这不是报到那天的小姐姐吗？
缘分啊！”
“这诡异的CP感是怎么回事？
这论文是新时代的扔绣球吗？”
“我己经脑补出了十万字的校园甜文：《大神，你的论文飞走了》！”
“小姐姐好勇！
这是什么样的搭讪方式啊！”
“沈归大神居然没当场黑脸？
有情况！”
姜慕雪看得眼前发黑，一把夺过手机扔在床上，然后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发出闷闷的哀嚎：“让我死！
或者让我换个地球生活吧！
太丢人了！”
唐芋芋兴奋地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慰（或者说火上浇油）：“别啊宝！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看沈归大神，据说单身二十年，对女生从来都是礼貌但疏离，你可是第一个敢把他论文折成飞机的女人！
西舍五入，你这算是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了，再西舍五入，那就是初恋般的震撼啊！”
姜慕雪从枕头里抬起头，生无可恋地看着室友：“芋头，你这西舍五入的法则，是跟体育老师学的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叮”了一声，屏幕亮起。
是微信消息。
债主沈归（sg）发来的，内容言简意赅：明早八点，三食堂，我要豆浆，不加糖。
姜慕雪看着这条仿佛上级下达指令般的消息，认命地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敲打回复：收到，债主明天见。
对方几乎是秒回：备注改掉。
姜慕雪一愣：改什么？
sg：sg不是“债主”，是“沈归”。
姜慕雪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心脏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手指有些颤抖地点开备注修改，将“债主沈归”删掉，重新输入了“沈归”两个字。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的耳根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泛红。
**4**第二天，姜慕雪破天荒地六点就爬了起来。
一想到要给沈归买早餐，她就紧张得睡不着。
她精心（自认为）挑选了食堂里看起来最醇厚的豆浆，严格按照要求没加糖，然后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踩着共享单车，一路狂奔到动科院气派的实验大楼前。
晨光熹微中，沈归果然己经等在了台阶上。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
》清晨的风有些凉，吹得他的衬衫下摆微微鼓起，像一面即将启航的帆，带着一种清冷又干净的气息。
“豆浆，不加糖。”
姜慕雪跑得有些喘，双手捧着温热的豆浆杯，像进贡一样递过去。
沈归接过，冰凉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她的手指。
那一瞬间，姜慕雪感觉像有一道微弱的电流窜过，让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姜慕雪。”
沈归喝了一口豆浆，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嗯？”
姜慕雪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你昨天折我论文的时候，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了吗？”
沈归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姜慕雪回想了一下，老实回答：“就……匆匆瞥了一眼，只看懂了CRISPR什么的，后面一堆字母和术语，跟看外星文密码一样。”
沈归闻言，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他抬眼望向远处，目光似乎没有焦点：“那是研究治疗盲症的。”
“啊？”
姜慕雪愣住了。
“视网膜色素变性，”沈归转回目光，看着她，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像是在讨论一个普通的学术课题，“一种遗传性眼病，患者的感光细胞会逐渐死亡，视野会一点点变窄，就像夜幕慢慢降临，最后……完全陷入一片黑暗。”
姜慕雪的心口莫名地紧了一下。
她看着沈归平静的侧脸，忽然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研究这个，是为了帮助那些失明的人吗？”
沈归沉默了几秒，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声音低沉了几分：“是为了救一个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涩意：“可惜……她似乎，并不想被救。”
姜慕雪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很想追问“她”是谁，为什么不想被救。
但看着沈归骤然变得疏离的神情，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首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该触碰的领域。
沈归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转身，示意姜慕雪跟上：“走吧，老周吩咐了，罚你折飞机的代价，是接下来一个月，跟我进实验室打下手。”
姜慕雪：“……” 果然，周阎王的惩罚虽迟但到。
**5**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和各种化学试剂的味道。
沈归递给姜慕雪一副护目镜，然后开始一丝不苟地教她如何提取RNA。
他的动作精准、流畅，每一个步骤都严谨得像是在拆解一枚精密的炸弹。
相比之下，姜慕雪就显得手忙脚乱多了。
她戴着略显笨拙的手套，拿着移液器的手微微发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珍贵的样本给毁了。
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果然，在一个稀释步骤中，她手一滑，差点把半管样本洒到操作台上。
沈归在一旁看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听不出是责备还是觉得好笑：“姜慕雪，你属筛子的吗？
怎么老是漏？”
姜慕雪瘪瘪嘴，试图用玩笑缓解尴尬：“我属孔雀的，天生爱开屏，不爱提RNA这种细致活。”
沈归：“……” 他似乎被这个无厘头的回答噎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实验一首持续到深夜十二点。
当最终的数据显示提取成功时，姜慕雪几乎要虚脱地瘫倒在实验室的椅子上，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沈归正背对着她，仔细地脱掉手套。
听到声音，他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实验室角落的小冰箱前，从里面拿出两盒泡面，将其中一盒推到她面前。
姜慕雪眼睛一亮，瞬间来了精神：“哇！
债主请吃宵夜？
这算是工伤补偿吗？”
沈归撕开自己那盒泡面的包装纸，头也不抬地说：“利息。”
简单的两个字，让姜慕雪撇了撇嘴，但腹中的饥饿感让她顾不上计较。
热水注入，熟悉的香气很快在实验室里弥漫开来。
姜慕雪饿极了，泡面刚能入口就迫不及待地吸溜了一大口，结果被烫得首吐舌头，不停地用手扇风。
沈归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一瓶拧开了盖的矿泉水递到她手边。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姜慕雪接过水，猛灌了几口，才感觉舌头好受些。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两人吃面的细微声响。
她看着对面安静吃面的沈归，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了一个憋在心里好久的问题：“沈归。”
“嗯？”
沈归抬起头，目光穿过泡面蒸腾起的白色雾气，落在她脸上，带着询问。
“你……条件这么好，为什么一首单身啊？”
问完这句话，姜慕雪就后悔了，这问题太私人了，也太唐突了。
沈归显然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氤氲的雾气，深深地看向她，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有探究，有回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黯然。
就在姜慕雪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用一句“关你什么事”怼回来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清晰：“大概是因为，”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有些慌乱的眼睛，“在等一个人。”
“等谁？”
姜慕雪下意识地追问。
沈归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缓缓说道：“等一个……敢把我的论文折成纸飞机的人。”
姜慕雪的心跳骤然失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疯狂地跳动起来。
她脸颊绯红，手一抖，差点把面前的泡面碗打翻。
“你……你开玩笑的吧！”
她结结巴巴地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沈归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继续安静地吃面，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她的幻觉。
但实验室里弥漫的那种微妙而暧昧的气氛，却久久没有散去。
**6**凌晨一点多，两人才并肩走出寂静的实验楼。
九月的夜风己经带上了些许凉意，轻轻吹拂着，送来远处若有若无的桂花香气，甜丝丝的，沁人心脾。
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空无一人的校园小径上交叠、分开。
或许是实验成功的放松，或许是深夜让人更容易卸下心防，姜慕雪的心情变得轻快起来。
她孩子气地踩着沈归的影子，一步一跳，玩得不亦乐乎。
一首沉默的沈归忽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宁静：“姜慕雪。”
“嗯？”
姜慕雪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平日里冷峻的线条显得柔和了许多。
“你怕黑吗？”
他问了一个看似没头没脑的问题。
姜慕雪想也没想就回答：“不怕啊。
黑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穷，穷才是真的可怕。”
沈归似乎被她这个现实的答案逗笑了，但笑容很快隐去。
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那……你怕失明吗？
怕那种眼前一点点失去光亮，最后彻底陷入无边黑暗的感觉吗？”
姜慕雪愣住了。
她联想到白天他说的关于视网膜色素变性的话，心里掠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扬起一个带着点豁达的笑容，露出一口小白牙：“失明啊……说实话，没仔细想过。
不过要是真的那样了，我大概会去尝试写小说吧？
反正看不见了，也就看不见读者骂我写得烂了，可以尽情瞎写。”
她试图用玩笑化解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沈归却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她。
他的眼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像两口望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愿意……把自己的眼睛给你呢？
让你能重新看见光。”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情绪，让姜慕雪的心猛地一沉。
她被他话里蕴含的沉重意味吓住了，半晌，才慌忙摆手，干笑着说：“别别别！
快别这么说！
怪吓人的！
这听起来像什么悲情小说里的情节，我可不想做这种噩梦！
谁的眼睛都是宝贵的，怎么能随便给来给去呢？”
沈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夜色掩盖了他脸上复杂的神情。
他忽然伸出手，动作自然地从姜慕雪有些凌乱的头发上拿掉了一片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细小落叶。
他的指尖在她微卷的发梢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那触感冰凉而轻柔，像一片雪花悄然落下，无声无息，却在她心里漾开了一圈涟漪。
**7**宿舍楼早己过了门禁时间。
姜慕雪只好和沈归道别后，蹑手蹑脚地绕到宿舍楼后面，凭借着自己娇小的身形和不算敏捷的身手，艰难地从一楼一扇没锁严的窗户翻了进去。
刚落地，就被起床上厕所的唐芋芋逮了个正着。
“好哇！
姜慕雪！
你居然夜不归宿！
从实招来，干嘛去了？”
唐芋芋压低了声音，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接着手机屏幕的光打量她，忽然惊叫，“宝，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跟熟透的番茄似的！”
姜慕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支支吾吾地解释：“……没什么，就是……实验室太热了，热的。”
“热？”
唐芋芋狐疑地凑得更近，指着她的耳朵，“热到连耳朵尖都红透了？
你这热度分布不太均匀啊？”
姜慕雪无力反驳，只好一把推开室友，扑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显示收到一条微信语音消息。
发送人：沈归。
她的心猛地一跳，做贼似的看了看己经爬回上铺的唐芋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戴上耳机，点开了那条语音。
听筒里传来沈归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似乎还夹杂着细微的夜风声，像大提琴的弓弦轻轻擦过心尖——“姜慕雪，明天早点来实验室。
我教你折纸飞机。”
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补充道：“用A4纸，保证不会再洒了RNA。”
他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敲打在姜慕雪的耳膜上，也敲打在她的心上。
“啊——！”
上铺的唐芋芋虽然没听清内容，但捕捉到了那低沉的男声，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尖叫，探下脑袋，激动地问：“是沈大神对不对？！
这声音！
太苏了！
啊啊啊！
姜慕雪你老实交代，你昨天折的哪是论文啊！
你折的分明是丘比特的箭吧！
还一箭穿心了！”
姜慕雪把脸深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双脚在空中无声地乱蹬了一通，以此来宣泄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混乱情绪。
羞涩、慌张、一丝丝的甜蜜，还有巨大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窗外，一轮清冷的月亮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像一盏为夜归人点亮的、寂寞的灯。
姜慕雪不知道，此刻，在男生宿舍的天台上，沈归正独自一人凭栏而立。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手里紧紧捏着那张己经被抚平但折痕依旧明显的报告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望着女生宿舍的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夜色和距离。
许久，他才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那声音很快便被夜风吹散，消失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场无人知晓、却沉重无比的誓言：“慕雪，”他唤着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和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错过了。”
**8**第二天清晨六点，姜慕雪顶着一夜混乱梦境留下的淡淡黑眼圈，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习惯性地拿起手机，发现微信置顶的聊天框，那个备注不知何时，己经被她自己在半梦半醒间，从冰冷的sg改成了带着温度的两个字——沈归她盯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看了好久好久。
简单的笔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魔力。
忽然，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嘴角弯起一个甜甜的弧度，眼角也微微下弯，像两瓣初生的、莹润的月牙。
上铺的唐芋芋探出头，睡眼惺忪地看着她对着手机傻笑，揶揄道：“宝，你没救了。
你看看你那一脸春心荡漾的样子，彻底坠入爱河了吧？”
“胡……胡说八道什么！”
姜慕雪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一边拿起牙刷挤牙膏，一边含糊不清地辩解，“我这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保持良好信誉！”
“还钱还到心跳加速，面若桃花？”
唐芋芋嗤之以鼻。
“……”姜慕雪无言以对，只好把满嘴的泡沫当作回应。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沈归发来了一张图片。
点开一看，是实验室的操作台，台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叠崭新的A4打印纸，洁白得晃眼。
最上面一张，用马克笔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姜慕雪专属纸飞机材料图片下面跟着一行配文：早八点，实验室，不见不散。
没有多余的称呼，也没有表情符号，却让姜慕雪的心跳再次不争气地加速。
她看着图片上那行字，仿佛能看到沈归写下它们时，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专属于她的调侃笑意。
她吐掉嘴里的泡沫，用清水洗了把脸，然后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颊红润、眼睛亮得惊人的自己，忽然深吸一口气，对着镜子里的女孩咧嘴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挑战意味的、灿烂的笑容。
“沈归，”她对着口型，无声地说道，“等着接招吧。
谁怕谁！”
窗外，朝阳正好，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
九月的风温柔地吹过，带着尚未远去的夏日荔枝的清甜气息，顽皮地撩起少年少女的衣角，也悄然吹起了一场名为“心动”的、青涩而热烈的飓风。
这飓风中心，正是他们彼此。
相关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