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孙策下葬后的第三天。
按照江东旧俗，至亲需守灵三日，晨昏祭拜，以示哀思。
但此刻的偏厅里，烛火跳动，映着一张张凝重的脸，却无半分祭拜的肃穆，反倒是弥漫着一股紧绷到极致的焦灼。
孙权——或者说披着他皮囊的苏恒——坐在那张原本属于孙策的梨花木大椅上。
椅背雕蛟，扶手蟠龙，是江东工匠三月不寐刻成的“权柄”象征。
此刻，他掌心贴着冰凉木质，却觉得像按着一块烧红的铁板——烫手，又不能松。
他知道，牌桌提前翻了。
长江水尚未暖，曹操也尚在邺城打磨箭镞，可江东的筹码己哗啦啦全亮在烛火里：淮泗旧部攥着刀，吴郡西姓捏着米，会稽山越扛着竹弓，全都等庄家先露底牌。
厅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轻响。
张昭端坐于左侧首位，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他刚把话说到一半，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忧色：“主公，孙策将军在时，以雷霆手段荡平江东，虽立根基，却也结下不少怨怼。
如今将军新丧，那些士族……怕是按捺不住了。”
“按捺不住？”
孙权（苏恒）的手指轻轻叩在扶手上，冰凉的木质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他想起三天前送葬时的情景，城中百姓沿街跪拜，哭声震天，可人群里那些士族子弟的眼神，他非常知道士族们的心思——有敬畏，有惋惜，更多的，是一种蠢蠢欲动的试探想推翻孙氏一家在江东势力拥立其他世家做江东之主。
孙策是江东的铁腕征服者。
十年前，他带着父亲留下的旧部，从曲阿起兵，一路向南，破刘繇，败王朗，诛许贡，杀严白虎，硬生生在这片豪强林立的土地上杀出一片天地。
可他的手段太刚，太烈，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旧势力的盘根错节，也划伤了无数士族的利益。
那些世代居住在吴郡、会稽、丹阳的大姓家族，如顾、陆、朱、张，表面臣服，暗地里却从未真正接纳这位外来的“破虏将军”。
如今刀己断，握着刀的人也去了，那些被压制的暗流，自然要开始汹涌。
“子布先生说得是。”
站在张昭身侧的程普接口道，他是跟着孙坚、孙策两代人的老将，脸上刻满了风霜，“昨日我派去会稽的斥候回报，当地士族周昂暗中聚集部曲，说是要‘保境安民’，实则……”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把话说透，“怕是想趁主公新立，割据一方。”
“还有吴郡的顾雍。”
黄盖粗声补充，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前日祭拜将军时，他虽来了，却只带了三个随从，连族中子弟都没让跟来。
这态度，不是明摆着观望吗？”
厅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张昭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孙权：“主公，江东的症结，不在于兵少将寡，而在人心不齐。
士族们握着地方的钱粮、人口，若是他们不肯出力，将来……我等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守这江东之地。”
孙权（苏恒）抬眼，第一次真正“打量”张昭——这位史书里出了名的“投降派”，此刻竟把刀尖对准了士族，反倒替孙家着急起来。
——原来，牌桌还没开赌，庄家身边就先分出了“近岸”与“远岸”。
他指尖在蛟龙扶手上一停，没接话，先让沉默在厅里滚了半圈，才缓声开口：“子布先生，若孤记得不错，顾雍的从妹，是你张家外侄媳；陆绩幼年失怙，是你替他开的蒙。
今日你劈头骂他们，不怕明日族谱上被除名？”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刀，贴着张昭的胡须滑过去。
众将俱是一怔——这哪像十九岁少年，分明是孙策惯用的“先杀人再诛心”的路数。
张昭却撩起袍角，竟离席首挺挺跪下，额头触地：“主公，臣今日若念私亲，便是负先将军托孤之罪！
顾、陆、朱、张，昔日借先将军之势保全身家，今日却想借将军之丧反手掣肘。
他们要的并非换一个孙氏，而是要换一个‘可议价’的江东——既如此，臣宁负姻亲，不负江东！”
一句话，把“士族”与“江东”劈成两半，也把自己从“士族代言人”变成了“孙氏护道者”。
苏恒抬眼，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投降派”鼻祖——原来赤壁还远，张昭的“降”字根本还没发芽；此刻他最怕的，是江东自己碎成渣。
老臣们更怕：十九岁的新主年少，压不住盘根错节，干脆先替他“清障”，把“地方士族”打成靶子，逼孙氏与淮泗武将捆成“战时同盟”。
想通这一层，孙权（苏恒）起身，亲手扶起张昭，声音拔高，让烛火都晃三晃：“子布先生，兄长临终：外事问周瑜，内事问先生。
先生既割私亲，孤怎敢顾自身？”
“诸将——”他目光扫过众人，像寒刃贴肉，“传孤口令：一，明日卯时，吴郡西门落闸，凡顾、陆、朱、张私兵，限一炷香缴械出营，违者以‘临丧动甲’论斩；二，会稽周昂，不是喊‘保境安民’么？
给他机会——五日内亲送部曲名册至曲阿，少一人，以‘暗养寇兵’问斩；三，孤新立，无恩可施，唯有旧功可赏：凡孙氏旧将，明日起各录部曲实数，按人头倍给粮饷。
粮从府库出，府库不足——”他顿了顿，忽地一笑，笑意比刀还凉：“先借西姓仓廪，垫一月。
待秋收，加倍奉还。”
三句话，缴兵、调粮、赏功，一气呵成。
既借淮泗老将的刀，又掏士族的米袋，还顺手把张昭推到最前排——明日西门落闸，恨火先烧张家。
众将轰然应诺，烛火被喊声震得连连倒退。
张昭低头，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位“新主”，或许比孙策更懂“杀人不用刀”。
苏恒重新落座，掌心重新贴上冰凉蛟龙，心底只剩一句冷静的旁白：——赤壁？
还早。
先让江东这口“自家锅”别炸，才能谈得上，去挡曹操那口“天外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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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端坐于左侧首位，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他刚把话说到一半，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忧色：“主公，孙策将军在时，以雷霆手段荡平江东，虽立根基，却也结下不少怨怼。
如今将军新丧，那些士族……怕是按捺不住了。”
“按捺不住？”
孙权（苏恒）的手指轻轻叩在扶手上，冰凉的木质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稍稍沉淀。
他想起三天前送葬时的情景，城中百姓沿街跪拜，哭声震天，可人群里那些士族子弟的眼神，他非常知道士族们的心思——有敬畏，有惋惜，更多的，是一种蠢蠢欲动的试探想推翻孙氏一家在江东势力拥立其他世家做江东之主。
孙策是江东的铁腕征服者。
十年前，他带着父亲留下的旧部，从曲阿起兵，一路向南，破刘繇，败王朗，诛许贡，杀严白虎，硬生生在这片豪强林立的土地上杀出一片天地。
可他的手段太刚，太烈，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斩断了旧势力的盘根错节，也划伤了无数士族的利益。
那些世代居住在吴郡、会稽、丹阳的大姓家族，如顾、陆、朱、张，表面臣服，暗地里却从未真正接纳这位外来的“破虏将军”。
如今刀己断，握着刀的人也去了，那些被压制的暗流，自然要开始汹涌。
“子布先生说得是。”
站在张昭身侧的程普接口道，他是跟着孙坚、孙策两代人的老将，脸上刻满了风霜，“昨日我派去会稽的斥候回报，当地士族周昂暗中聚集部曲，说是要‘保境安民’，实则……”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把话说透，“怕是想趁主公新立，割据一方。”
“还有吴郡的顾雍。”
黄盖粗声补充，他的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前日祭拜将军时，他虽来了，却只带了三个随从，连族中子弟都没让跟来。
这态度，不是明摆着观望吗？”
厅内的气氛愈发凝重。
张昭轻轻叹了口气，看向孙权：“主公，江东的症结，不在于兵少将寡，而在人心不齐。
士族们握着地方的钱粮、人口，若是他们不肯出力，将来……我等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守这江东之地。”
孙权（苏恒）抬眼，第一次真正“打量”张昭——这位史书里出了名的“投降派”，此刻竟把刀尖对准了士族，反倒替孙家着急起来。
——原来，牌桌还没开赌，庄家身边就先分出了“近岸”与“远岸”。
他指尖在蛟龙扶手上一停，没接话，先让沉默在厅里滚了半圈，才缓声开口：“子布先生，若孤记得不错，顾雍的从妹，是你张家外侄媳；陆绩幼年失怙，是你替他开的蒙。
今日你劈头骂他们，不怕明日族谱上被除名？”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薄刀，贴着张昭的胡须滑过去。
众将俱是一怔——这哪像十九岁少年，分明是孙策惯用的“先杀人再诛心”的路数。
张昭却撩起袍角，竟离席首挺挺跪下，额头触地：“主公，臣今日若念私亲，便是负先将军托孤之罪！
顾、陆、朱、张，昔日借先将军之势保全身家，今日却想借将军之丧反手掣肘。
他们要的并非换一个孙氏，而是要换一个‘可议价’的江东——既如此，臣宁负姻亲，不负江东！”
一句话，把“士族”与“江东”劈成两半，也把自己从“士族代言人”变成了“孙氏护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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