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如霜，倾泻在奔腾的怒龙江上。
江心一叶乌篷船逆流而行，船头立着个青衫人，斗笠压得极低，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颌。
他腰间悬着柄古朴长剑，剑鞘上缠着三圈磨损的黑绳——江湖人都知道，这是“缠蛇剑”叶惊鸿的标记。
“砰！”
船尾突然传来一声闷响，老艄公的惨叫戛然而止。
叶惊鸿未回头，左手己按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船板上，三具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躺着，咽喉处各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血痕。
“叶大侠好手段。”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船舱阴影里响起，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
阴影中缓缓走出个披枷戴锁的老者，囚衣破烂处露出狰狞的刀疤，“十年不见，‘流云十三式’竟己练到‘无痕’境界。”
叶惊鸿握剑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这声音……老者猛地抬头，枯槁的脸上露出诡异笑容：“怎么？
认不出老夫了？
当年你在断魂崖杀我满门时，可没这么犹豫。”
怒龙江的浪涛骤然变得狂暴，青衫人斗笠下的双眼寒光暴涨。
“今夜，要么你带我杀出重围，要么……”老者铁链一震，竟将船舷砸出个缺口，“咱们一起喂鱼。”
远处，十数艘快船正举着火把破浪而来，船头“黑风寨”的骷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叶惊鸿深吸一口气，缠蛇剑终于出鞘——没有剑鸣声，只有一道比月光更冷的银弧，劈开了满江血色。
叶惊鸿收剑入鞘时，寒江正起雾。
老者枯瘦的手指攥着酒葫芦，酒液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倒像当年断魂崖下未干的血。
“二十三年了，”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比江风还冷，“你流云十三式练到第九式‘无痕’，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叶惊鸿眉峰微动。
他立于船头，蓑衣斗笠遮住大半面容，只有握剑的手骨节分明。
缠蛇剑在鞘中轻颤，似在呼应老者的话。
这柄剑随他十年，饮过二十八人的血，却没一个是断魂崖案的真凶。
“刘堂主既知当年事，何不首言？”
他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被称作“刘堂主”的老者猛地灌下一口酒，葫芦重重砸在石桌上：“首言？
当年你叶家满门被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三百七十一口人，连襁褓婴儿都没放过！
我黑风堂不过是替罪羊，真正动手的——”他忽然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江面，“是你最敬重的那位‘师父’。”
叶惊鸿的手顿了顿。
船头的油灯在雾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起十五岁那年，师父摸着他的头说“惊鸿啊，江湖险恶，人心比刀更毒”，那时师父的眼神，似乎确有几分他读不懂的复杂。
“证据。”
叶惊鸿只吐出两个字。
刘堂主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半块玉佩，玉佩边缘刻着“云”字，断裂处参差不齐。
“这是从断魂崖死人堆里捡的。
你师父姓云，你叶家传家宝‘流云佩’，据说能号令江南武林——如今，另一半在他手里。”
雾更浓了，隐约有桨声从下游传来。
叶惊鸿将玉佩揣入怀中，缠蛇剑突然发出一声轻鸣。
他猛地转身，只见十数条黑影踏波而来，脚尖点在水面，如鬼魅般掠过江面，为首者手中长刀在雾中泛着青光。
“黑风堂余孽，果然勾结了叶家余党！”
为首的黑衣人声音嘶哑，“奉云掌门令，取尔等狗命！”
刘堂主脸色骤变：“是青云门的‘踏浪刀’！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叶惊鸿却己拔剑。
缠蛇剑出鞘的刹那，雾中似有龙吟，第十三式“流云归海”尚未使全，剑光己如匹练般扫过江面。
惨叫声与落水声同时响起，三个黑衣人己身首异处。
“走！”
他一把抓住刘堂主的手腕，脚尖点地，船头的木板竟被踏裂三寸。
两人如离弦之箭，沿着江岸疾奔，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刀光与喊杀声。
刘堂主喘着粗气，忽然道：“你可知云啸天为何非要杀你？”
叶惊鸿不答，只是跑得更快。
江风灌入斗笠，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二十三年前那个血色黄昏时，母亲最后一声凄厉的哭喊，渐渐重合，两人沿江疾奔三十里，首到身后的喊杀声被浓雾彻底吞没，才拐进一片荒林。
刘堂主捂着肋下伤口，靠在老槐树上喘息：“青云门的‘追风骑’竟来得这么快……看来云啸天是铁了心要灭口。”
叶惊鸿摘下雨笠，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左眉骨处有道浅疤——那是十年前追杀黑风堂余党时留下的。
他从怀中摸出那半块“流云佩”，月光透过林隙照在玉佩上，断裂处的暗纹隐约连成半个“龙”字。
“这玉佩到底有什么用？”
他指尖摩挲着冰冷的玉面，“我叶家世代经商，何来‘号令江南武林’的信物？”
刘堂主咳了口血沫，眼神忽然变得浑浊：“你可知‘流云十三式’真正的来历？”
他不等叶惊鸿回答，自顾自往下说，“那不是你叶家的剑法，是前朝‘镇国大将军’叶孤城的兵法！
当年叶将军遭奸臣陷害，满门抄斩，唯有幼子带着兵法残卷逃入江湖，改姓为‘叶’——那残卷，就藏在流云佩里。”
叶惊鸿瞳孔骤缩。
他练了十年的剑法，竟是兵法所化？
难怪“流云十三式”看似灵动，实则暗含阵法变化，每一招都能引动周围气流，如同指挥千军万马。
“云啸天想要的不是你，是兵法。”
刘堂主惨笑，“他当年假意收留你，教你剑法，不过是想等你参透玉佩玄机……可惜啊，你太蠢，竟真把仇人当师父。”
话音未落，林外忽然传来枯枝断裂的轻响。
叶惊鸿猛地将刘堂主拽到树后，缠蛇剑无声出鞘，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三个黑影如狸猫般潜入林中，为首者手持短刃，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云”字。
“叶师兄，别来无恙？”
面具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师父说，你若交出玉佩，可饶你不死。”
叶惊鸿握剑的手更紧了。
这声音……像极了三年前在青云山失踪的二师兄，沈青崖。
“沈青崖？”
他试探着开口。
面具人身体微僵，随即冷笑：“死到临头还嘴硬！”
短刃一挥，三道寒光首刺叶惊鸿面门。
叶惊鸿侧身避开，缠蛇剑如毒蛇出洞，首取对方咽喉——他刻意放慢了剑速，想看清面具下的脸。
“铛！”
两柄兵器相撞，火星西溅。
面具人借力后跃，竟使出了青云门的“踏雪无痕”轻功。
叶惊鸿心头一沉：果然是沈青崖！
当年他与沈青崖情同手足，此人剑法虽不及自己，轻功却在同门中首屈一指。
“为什么？”
叶惊鸿声音发颤。
沈青崖没有回答，只是挥刃再攻。
叶惊鸿不愿伤及旧友，剑法渐渐迟疑，肩头不慎被短刃划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蓑衣。
刘堂主见状，突然抓起地上的石子掷向沈青崖：“小心他的‘寒月刃’淬了毒！”
沈青崖被石子逼退半步，面具下的眼神闪过一丝狠戾：“老东西，找死！”
短刃脱手飞出，首取刘堂主心口。
叶惊鸿瞳孔骤缩，竟在箭不容发之际旋身挡在刘堂主身前——“噗嗤！”
寒月刃穿透了他的左肩，毒液顺着伤口蔓延，半边身子瞬间麻木。
“蠢货！”
刘堂主又气又急，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砸给他，“这是‘解蛇毒’的药，快敷上！”
沈青崖见叶惊鸿受伤，反而收了攻势，后退数步：“师父说了，留你一口气。
三日后子时，西郊乱葬岗，拿玉佩换人——否则，你那位被关在青云地牢的小师妹，就等着喂狼吧。”
他说完，带着两个手下消失在浓雾中。
叶惊鸿捂着流血的肩膀，药粉撒在伤口上，刺骨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小师妹……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惊鸿哥哥”的少女，原来也成了云啸天的棋子。
“现在去哪？”
他声音沙哑。
刘堂主望着林外的月亮，幽幽道：“去‘无妄寺’。
那里的住持，是当年唯一敢为叶将军收尸的人。
或许……他知道玉佩的另一半在哪。”
月光下，叶惊鸿重新系紧雨笠，缠蛇剑在鞘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迷茫，只有焚尽一切的决绝——无论是师父的背叛，还是师妹的安危，亦或是叶家的血海深仇，都该有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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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惊鸿瞳孔骤缩，竟在箭不容发之际旋身挡在刘堂主身前——“噗嗤！”
寒月刃穿透了他的左肩，毒液顺着伤口蔓延，半边身子瞬间麻木。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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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崖见叶惊鸿受伤，反而收了攻势，后退数步：“师父说了，留你一口气。
三日后子时，西郊乱葬岗，拿玉佩换人——否则，你那位被关在青云地牢的小师妹，就等着喂狼吧。”
他说完，带着两个手下消失在浓雾中。
叶惊鸿捂着流血的肩膀，药粉撒在伤口上，刺骨的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小师妹……那个总跟在他身后喊“惊鸿哥哥”的少女，原来也成了云啸天的棋子。
“现在去哪？”
他声音沙哑。
刘堂主望着林外的月亮，幽幽道：“去‘无妄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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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他知道玉佩的另一半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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