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条在粗糙的木板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苏棠全神贯注，将脑海中整理出的数据，一点点填入自制的表格里。
饥饿和寒冷似乎暂时被屏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专注于破解难题时的兴奋感。
审计师的首觉告诉她，这冷宫份例的克扣，绝非个例，而是一个庞大贪腐体系最末梢、最肆无忌惮的体现。
因为对象是失势的废妃，所以连遮掩都懒得做。
突破口，往往就在这些最不起眼、防守最松懈的地方。
“翠儿，”苏棠头也不抬，“平日里，是谁负责给我们送饭食份例？
又是谁记档？”
翠儿努力回想：“大多是内务府杂役处的小太监，轮着来的，好几个面孔。
记档……好像就是他们拿来个小册子，让咱们按个手印就算领了。
姑娘您之前病着，都是奴婢按的。”
“手印？”
苏棠蹙眉，“那记档的小册子，你看过吗？
上面怎么写？”
翠儿摇头：“奴婢不识字……他们让按哪儿就按哪儿。
有时候按了印，东西却少得可怜，问一句，他们就凶得很，说就是这个数，爱要不要……”典型的利用信息不对称和地位压迫进行欺瞒。
苏棠沉吟片刻。
光有自己的记录还不够，她需要看到官方的、至少是经手人记录的“账本”，哪怕那本身就是假的。
两相核对，才能找到更确切的漏洞和把柄。
“下次他们再来，想办法多套几句话，问问那名册的事儿，就说……就说我想看看以往按手印的记录，心里有个数。”
苏棠吩咐道，“态度放软些，装得可怜点。”
翠儿虽然害怕，但还是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快。
下午，一个小太监拎着个破篮子，懒洋洋地踢开泠雪居半掩的破门。
“吃饭了！”
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篮子里依旧是两个硬馍馍和一点咸菜，连那寡淡的粥都省了。
翠儿按照苏棠的嘱咐，怯生生地迎上去，接过篮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退开，而是赔着笑脸，细声细气地说：“公公辛苦了……”小太监斜睨她一眼，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脏兮兮的小册子和一盒劣质的红印泥：“老规矩，按印。”
翠儿手指颤抖着，没有立刻去按，反而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公公……我家姑娘病得厉害，就想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到底领了多少用度，心里踏实点……能不能、能不能劳您大驾，把这册子给姑娘看一眼，就一眼……”小太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看什么看？
一个废妃，有的吃就不错了！
还惦记着看账？
识不识字啊？
赶紧按印，别耽误爷功夫！”
这时，苏棠扶着门框，虚弱地走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子摇摇欲坠，声音细若游丝：“这……这位公公……行行好……我只是想……死也死个明白……”她演得极其逼真，那股从内而外的孱弱和绝望，毫不作假。
小太监被她这模样弄得一愣，随即更加不耐烦，但或许是苏棠那句“死个明白”触动了他一丝极其微末的顾虑——万一真死了，上面查起来，虽然大概率没事，但总归麻烦。
他骂骂咧咧地，却又带着点施舍般的傲慢，将那小册子往苏棠面前一递：“喏！
看吧看吧！
快点！
真是晦气！”
苏棠接过那本油腻污秽的册子，强忍着不适，迅速翻到记录泠雪居的那几页。
上面的字迹潦草混乱，用的都是最简单的记账方式，日期、物品名称、数量，后面跟着个红手印。
墨迹深浅不一，明显是多次随意填写。
她目光如电，快速扫过。
册子上记录的数据，远多于她们实际拿到手的！
例如，炭火记录显示上月发放了五斤（符合冷宫减半标准），但她们实际一斤未见。
米面记录也远超那点馍馍的量。
“多谢……公公……”苏棠将册子递回去，手指仿佛无力地在那记录着“炭火五斤”的字样上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的红印，同时近乎贪婪地记住了那一页的几个关键数据和笔迹特征。
小太监一把夺回册子，嫌弃地擦了擦，嘟囔着“事儿多”，转身走了。
门重新关上。
苏棠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刚刚的虚弱瞬间褪去，眼中精光闪烁。
“翠儿，拿炭笔和木板来。”
证据，拿到了第一项。
官方记录（ albeit 假的）与实际发放不符。
差额：炭火五斤。
按《内廷用度则例》，每斤炭价值五文，这就是二十五文钱。
上月。
这只是冰山一角。
她需要更多。
需要经手人的信息，需要了解物资流转的环节。
那个小太监，是个突破口。
还有内务府杂役处……苏棠在木板的表格上，郑重地写下了第一个经手部门的名称：内务府-杂役处。
审计工作，正式启动。
目标：活下去，拿回被贪掉的东西。
第一步：锁定嫌疑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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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饿和寒冷似乎暂时被屏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专注于破解难题时的兴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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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对象是失势的废妃，所以连遮掩都懒得做。
突破口，往往就在这些最不起眼、防守最松懈的地方。
“翠儿，”苏棠头也不抬，“平日里，是谁负责给我们送饭食份例？
又是谁记档？”
翠儿努力回想：“大多是内务府杂役处的小太监，轮着来的，好几个面孔。
记档……好像就是他们拿来个小册子，让咱们按个手印就算领了。
姑娘您之前病着，都是奴婢按的。”
“手印？”
苏棠蹙眉，“那记档的小册子，你看过吗？
上面怎么写？”
翠儿摇头：“奴婢不识字……他们让按哪儿就按哪儿。
有时候按了印，东西却少得可怜，问一句，他们就凶得很，说就是这个数，爱要不要……”典型的利用信息不对称和地位压迫进行欺瞒。
苏棠沉吟片刻。
光有自己的记录还不够，她需要看到官方的、至少是经手人记录的“账本”，哪怕那本身就是假的。
两相核对，才能找到更确切的漏洞和把柄。
“下次他们再来，想办法多套几句话，问问那名册的事儿，就说……就说我想看看以往按手印的记录，心里有个数。”
苏棠吩咐道，“态度放软些，装得可怜点。”
翠儿虽然害怕，但还是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快。
下午，一个小太监拎着个破篮子，懒洋洋地踢开泠雪居半掩的破门。
“吃饭了！”
声音拖得老长，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篮子里依旧是两个硬馍馍和一点咸菜，连那寡淡的粥都省了。
翠儿按照苏棠的嘱咐，怯生生地迎上去，接过篮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退开，而是赔着笑脸，细声细气地说：“公公辛苦了……”小太监斜睨她一眼，哼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本皱巴巴、脏兮兮的小册子和一盒劣质的红印泥：“老规矩，按印。”
翠儿手指颤抖着，没有立刻去按，反而声音更低了，带着哭腔：“公公……我家姑娘病得厉害，就想知道自己这几个月到底领了多少用度，心里踏实点……能不能、能不能劳您大驾，把这册子给姑娘看一眼，就一眼……”小太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道：“看什么看？
一个废妃，有的吃就不错了！
还惦记着看账？
识不识字啊？
赶紧按印，别耽误爷功夫！”
这时，苏棠扶着门框，虚弱地走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子摇摇欲坠，声音细若游丝：“这……这位公公……行行好……我只是想……死也死个明白……”她演得极其逼真，那股从内而外的孱弱和绝望，毫不作假。
小太监被她这模样弄得一愣，随即更加不耐烦，但或许是苏棠那句“死个明白”触动了他一丝极其微末的顾虑——万一真死了，上面查起来，虽然大概率没事，但总归麻烦。
他骂骂咧咧地，却又带着点施舍般的傲慢，将那小册子往苏棠面前一递：“喏！
看吧看吧！
快点！
真是晦气！”
苏棠接过那本油腻污秽的册子，强忍着不适，迅速翻到记录泠雪居的那几页。
上面的字迹潦草混乱，用的都是最简单的记账方式，日期、物品名称、数量，后面跟着个红手印。
墨迹深浅不一，明显是多次随意填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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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炭火记录显示上月发放了五斤（符合冷宫减半标准），但她们实际一斤未见。
米面记录也远超那点馍馍的量。
“多谢……公公……”苏棠将册子递回去，手指仿佛无力地在那记录着“炭火五斤”的字样上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的红印，同时近乎贪婪地记住了那一页的几个关键数据和笔迹特征。
小太监一把夺回册子，嫌弃地擦了擦，嘟囔着“事儿多”，转身走了。
门重新关上。
苏棠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刚刚的虚弱瞬间褪去，眼中精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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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拿到了第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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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额：炭火五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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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
这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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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经手人的信息，需要了解物资流转的环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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