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看守所那扇厚重铁门，林磊熟得跟自己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样——虽然他家那扇门，己经三年没人回去推开了。
空气里还是那股老味儿，消毒水混着铁锈，还有点隔夜馒头似的馊气，硬邦邦地往人鼻子里钻。
探视室永远吵吵嚷嚷，塑料椅子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家属的唠叨、孩子的哭闹、还有管教时不时的呵斥，混成一片。
林磊一屁股在固定的塑料椅上坐下，椅子腿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刺啦”一声。
他隔着那张被划得乱七八糟的长条桌，看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秒数一跳一跳。
没等多久，熟悉的哐当声由远及近。
铁栅栏门拉开，穿着灰蓝色号服的男人低着头走出来，手腕上戴着铐子。
是他爸，林国栋。
瘦，颧骨凸着，眼窝有点深，但精神头看着还行。
剃着青皮头，能看到发茬里星星点点的白。
管教锁上门，退开几步站着。
林国栋在对面坐下，手铐搁在桌上，发出轻响。
他抬眼，目光先在林磊裂开的嘴角和那身脏校服上扫了一圈，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然后才落到林磊脸上。
“来了。”
他声音有点哑，像是没睡好，但很稳。
“嗯。”
林磊应着，身体往前凑了凑，胳膊肘支在冰凉的桌面上，“刚进来前碰上老刘了，非塞给我俩茶叶蛋，齁咸，吃完渴一路。”
林国栋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极其细微：“有的吃还挑。
所里早饭就那点稀汤，刮肠子。”
“拉倒吧，上回李叔来看你，不是还给你捎了酱牛肉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磊撇撇嘴，像是寻常人家儿子跟老爸拌嘴。
“吃完了。”
林国栋说，顿了顿，加了一句，“他们几个分的。”
父子俩沉默了一下，探视室的嘈杂成了背景音。
“爸，”林磊忽然往前又凑了凑，声音压低了点，眼神瞟了一下旁边站着的管教，然后飞快地转回来，落在林国栋脸上，带着点随意，又有点试探，“身上……还有钱没？”
林国栋抬眼看他，没说话，那眼神平静，等着他下文。
林磊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气音：“那啥……手头有点紧，能不能……给我拿五万？”
五万这个数从他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跟他平时要十块二十块买参考书时没什么两样。
林国栋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得像潭水。
好几秒，他没吭声。
林磊心里有点打鼓，但没移开视线。
他看着他爸那双眼睛，那里面有他熟悉的东西，也有他看不透的东西。
突然，林国栋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被铐着的手，手指朝林磊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林磊立刻会意，把自己一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了过去，手掌向上，摊在桌子底下，两人身体挡住的地方。
林国栋被铐着的手也艰难地、缓慢地挪下去，冰凉的金属镣铐边缘蹭过林磊的手心。
然后，林磊感觉到几张薄薄的、硬硬的卡片，被塞进了他手心里。
不是现金。
是卡。
林国栋的手收了回去，重新放到桌面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林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清晰无比：“一张是我的，一张是你妈以前用的副卡。
密码是你生日倒过来，加我的年份。”
林磊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那两张卡。
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妈……的卡？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狠撞了一下，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猛地涌上喉咙口。
他用力咽了一下，把那点突如其来的哽咽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低着头，飞快地将两张卡塞进自己校服内袋，贴肉放着，卡片的冰凉激得他皮肤一颤。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己经没了刚才那点随意，眼神沉静了很多，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烧。
“够吗？”
林国栋问，语气平淡，好像刚才给出去的不是五万，而是五十块。
“够了。”
林磊点头，手指在内袋外面按了按，感受着那两张卡的轮廓。
“省着点花。”
林国栋说，目光在他校服裂开的口子上又停了一瞬，“买身新的。
剩下的……该打点打点，该吃饭吃饭。
别亏着嘴。”
“知道。”
林磊应着。
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来，刺破空气。
管教走上前。
林国栋站起身，没再多看林磊一眼，转身跟着管教往铁门走。
镣铐拖地的声音哐啷哐啷，渐行渐远。
林磊还坐在椅子上，听着那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慢慢站起身，手指在校服内袋的位置又按了一下。
然后，他转身，走出探视室，推开那扇沉重的、隔绝内外的大门。
外面阳光猛烈，晃得人睁不开眼。
他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外面自由却浑浊的空气。
口袋里那两张薄薄的卡片，沉甸甸的，像两把刚刚到手、尚未开刃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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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磊一屁股在固定的塑料椅上坐下，椅子腿和水泥地摩擦，发出“刺啦”一声。
他隔着那张被划得乱七八糟的长条桌，看着对面墙上的电子钟，秒数一跳一跳。
没等多久，熟悉的哐当声由远及近。
铁栅栏门拉开，穿着灰蓝色号服的男人低着头走出来，手腕上戴着铐子。
是他爸，林国栋。
瘦，颧骨凸着，眼窝有点深，但精神头看着还行。
剃着青皮头，能看到发茬里星星点点的白。
管教锁上门，退开几步站着。
林国栋在对面坐下，手铐搁在桌上，发出轻响。
他抬眼，目光先在林磊裂开的嘴角和那身脏校服上扫了一圈，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然后才落到林磊脸上。
“来了。”
他声音有点哑，像是没睡好，但很稳。
“嗯。”
林磊应着，身体往前凑了凑，胳膊肘支在冰凉的桌面上，“刚进来前碰上老刘了，非塞给我俩茶叶蛋，齁咸，吃完渴一路。”
林国栋嘴角似乎弯了一下，极其细微：“有的吃还挑。
所里早饭就那点稀汤，刮肠子。”
“拉倒吧，上回李叔来看你，不是还给你捎了酱牛肉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磊撇撇嘴，像是寻常人家儿子跟老爸拌嘴。
“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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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俩沉默了一下，探视室的嘈杂成了背景音。
“爸，”林磊忽然往前又凑了凑，声音压低了点，眼神瞟了一下旁边站着的管教，然后飞快地转回来，落在林国栋脸上，带着点随意，又有点试探，“身上……还有钱没？”
林国栋抬眼看他，没说话，那眼神平静，等着他下文。
林磊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气音：“那啥……手头有点紧，能不能……给我拿五万？”
五万这个数从他嘴里吐出来，轻飘飘的，跟他平时要十块二十块买参考书时没什么两样。
林国栋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深得像潭水。
好几秒，他没吭声。
林磊心里有点打鼓，但没移开视线。
他看着他爸那双眼睛，那里面有他熟悉的东西，也有他看不透的东西。
突然，林国栋极轻微地动了一下被铐着的手，手指朝林磊的方向，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林磊立刻会意，把自己一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伸了过去，手掌向上，摊在桌子底下，两人身体挡住的地方。
林国栋被铐着的手也艰难地、缓慢地挪下去，冰凉的金属镣铐边缘蹭过林磊的手心。
然后，林磊感觉到几张薄薄的、硬硬的卡片，被塞进了他手心里。
不是现金。
是卡。
林国栋的手收了回去，重新放到桌面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目光依旧看着林磊，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清晰无比：“一张是我的，一张是你妈以前用的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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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磊的手指猛地蜷缩起来，紧紧攥住那两张卡。
边缘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妈……的卡？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狠撞了一下，酸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情绪猛地涌上喉咙口。
他用力咽了一下，把那点突如其来的哽咽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低着头，飞快地将两张卡塞进自己校服内袋，贴肉放着，卡片的冰凉激得他皮肤一颤。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己经没了刚才那点随意，眼神沉静了很多，但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烧。
“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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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
林磊点头，手指在内袋外面按了按，感受着那两张卡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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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国栋说，目光在他校服裂开的口子上又停了一瞬，“买身新的。
剩下的……该打点打点，该吃饭吃饭。
别亏着嘴。”
“知道。”
林磊应着。
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尖锐地响起来，刺破空气。
管教走上前。
林国栋站起身，没再多看林磊一眼，转身跟着管教往铁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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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站起身，手指在校服内袋的位置又按了一下。
然后，他转身，走出探视室，推开那扇沉重的、隔绝内外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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