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梧桐叶落时香水

九月的江南小城，暑气还未完全散去，但清晨的梧桐巷己经透着初秋的凉意。

慕与安踩着青石板路，第一次走进这条后来承载了她整个青春记忆的小巷。

这是她转学到这里的第三周。

从繁华都市来到这座慢节奏的小城，她心里还带着些许不甘和抗拒。

今早起晚了，为了赶在早读铃响前到校，她不得不放弃平时走的大路，拐进了这条从未走过的小巷。

巷子很窄，仅容两三人并肩，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

枝叶在空中交握，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色穹顶。

阳光透过开始泛黄的叶片，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就在巷子深处，她看见了那个坐在长椅上的少年。

他微微仰着头，目光落在被梧桐枝叶分割的天空碎片上。

晨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形成一小片阴影。

他膝上摊开着一本诗集，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书页边缘，仿佛生怕惊扰了字里行间的诗意。

慕与安本能地放轻了脚步。

她认出这是她的新同桌林烈——那个在教室里几乎不说话的男生。

此刻的他，与教室里那个总是沉默的少年判若两人。

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这个年纪少有的沉静。

然而，她还是惊动了他。

他抬起头时，他们的目光第一次真正相遇。

他的眼睛很特别，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琥珀色，清澈得能看见她自己的倒影。

"你也走这条路？

"他开口问道，声音比在教室里要柔和许多，带着清晨特有的温润。

她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

在教室里，他们做同桌两周了，除了必要的"借过"，他几乎没对她说过别的话。

"今天第一次走。

"她老实回答，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快要迟到了，就想抄个近路。

"他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了手中的书本。

但那一刻，她看见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很浅，却真实。

"这条路确实近很多。

"他合上手中的书，露出封皮——是聂鲁达的诗集，"我每天都从这里走。

""那本...是《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吗？

"她忍不住问道，心跳莫名加快。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看得出来？

""我爸爸也喜欢他的诗。

"安安说着，不自觉地念出一句，"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他自然地接上下一句，眼中闪着惊喜的光，"没想到你也喜欢诗歌。

""我更喜欢他笔下的那种寂静的爱。

"她轻声说，"像是把所有汹涌的情感都埋藏在心底。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深邃："有时候，最深沉的爱，反而是说不出口的。

"这一刻，梧桐叶在头顶沙沙作响，两颗年轻的心因为共同的热爱而悄然靠近。

她注意到他手中的诗集己经有些磨损，书页泛黄，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

"这本书..."她指了指诗集，"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是我父亲的遗物。

"他的声音很轻，目光温柔地抚过书页，"他生前最喜欢这本诗集。

"她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涌起一阵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没关系。

"他摇摇头，露出一个宽慰的微笑，"能遇到也喜欢诗歌的人，他一定会很高兴。

"这时，早读的预备铃从远处传来。

她吓了一跳："糟糕，要迟到了！

""从这边走。

"他站起身，很自然地为她引路，"五分钟就能到学校后门。

"他们并肩走在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们身上跳跃。

她注意到他的步伐刻意放慢了些，似乎在迁就她的速度。

"你在看什么书？

"他问道，目光落在她抱在胸前的书本上。

"《建筑初步》。

"她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很枯燥？

""不会。

"他认真地说，"能坚持自己兴趣的人都很了不起。

"快到校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明天早上...""嗯？

"她抬头看他。

"如果你还走这条路，"他的耳根微微泛红，"我们可以一起。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点点头："好。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慕与安忽然觉得，这个清晨，这条小巷，这个邂逅，或许都是命运精心安排的礼物。

从那天起，他们在这条巷子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每天清晨，她都会在这里遇见他。

从最初的点头示意，到后来的相视一笑，再到自然而然的并肩而行。

她发现，晨光中的林烈与教室里那个沉默的少年判若两人。

在这里，他的神情更放松，偶尔还会在她经过时，轻轻合上书本，像是专门在等她。

有时他会带一本新的诗集，有时是一本医学书籍，但更多时候，他们只是安静地走着，享受着这份无需言语的陪伴。

渐渐地，她开始期待每天这段短暂的同行。

她会特意早起十分钟，只为了能和他多待一会儿。

而他，似乎也在用他的方式回应着这份期待——有时会在长椅上放着一杯还温热的豆浆，有时是一本她可能感兴趣的书。

这种细水长流的相处，像梧桐叶在秋日里慢慢变黄，自然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