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我看到醉倒吧台的顾信阳。
一个我暗恋十年对方却不知道我存在的男人。
我犹豫许久向他走去。
余生没多久，不想再远远仰望他。
他醉烂如泥地倒在我怀里，声音沙哑，易易。
我眼皮一跳，那是他高中就在一起的女人。
1.
我盯着怀里的顾信阳。
他喝醉泛红的脸颊，迷离的双眼顿时让我晃了神。
初中开学典礼上他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
他是学霸，意气风发。
我们不同班不同街，我相貌平平，学习平平，和他本就是没有交集的两条线。
这些年，只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够了。
顾信阳趴在我怀里轻咳几声。
我回了神，我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
他长长的睫毛粘上水渍在酒吧灯光地照射下一闪一闪。
高挺的鼻尖在我胸口蹭来蹭去，不断地喊着，易易。
那是他高中就在一起的女友。
是校花，也是学霸。
以前我总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在我生命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我突然想闯进顾信阳的生活。
结束十年的卑微暗恋。
我捞起顾信阳的胳膊将他架了起来。
信阳。
我张了张口。
十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喊你。
2.
我将顾信阳带回了家。
这是我的出租房，房间凌乱。
大学毕业后我做起了普通职员，朝九晚五过着提现木偶一样的生活。
我将顾信阳放在沙发上。
他喝了好多酒，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精味，我却觉得很好闻。
我起身想拿湿毛巾给他擦擦脸，他一把拽住了我，易易，别走。
我的心被揪起来。
他那么爱她，醉酒后还呢喃着她的名字。
我褪掉他握紧的手，走向卫生间。
经过客厅的时候，我看到桌上的一页纸。
那是我确诊绝症时，写下的人生愿望清单。
除了去酒吧放纵自己。
在最后一栏中，我写下，想再去看顾信阳一眼。
后来我又用黑笔重重地划掉。
我是个胆小的人，我害怕面对真实的自己，害怕期望被落空，害怕拒绝。
所以我宁愿远远地望着，也绝不开口。
我盯着在沙发上熟睡的顾信阳。
我想为我十年的暗恋画上句号，让我仅剩的余生不留遗憾。
我拿起愿望清单，在最后一栏写下。
我要走进顾信阳的生活。
3.
顾信阳醒来已经上午十点了。
我在厨房做好了醒酒汤。
他看样子头还是有点懵。
他揉了揉太阳穴，瞅瞅四周，这是在哪?
又盯着我的脸疑惑道，你是谁?
我看着这张我熟悉十年，日思夜想的脸，故作平淡，昨晚你喝醉了，露宿街头。
他恍然大悟，好似刚想起来，一脸抱歉，对不起，谢谢你。
我的十年，却是我们的初相遇。
初高六年，放学时，我一直远远地跟在顾信阳身后。
春夏秋冬，看他从单薄的 T 恤换成松垮的薄袄。
看他高考前日夜奋战，看他和兄弟们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
看他和校花一起上学放学，打闹嬉戏。
我没有嫉妒过。
只是现在，直到快死前，我才敢直面内心真正的自己。
我想他，发了疯地想他，我想在他身边。
我将醒酒茶递给他，试探地问道，喝了这么多酒，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明显被我问愣住了。
接过醒酒茶，他淡淡地说，没事。
他不愿跟我说。
谁会愿意跟陌生人说心事呢。
我们现在只有一面之缘罢了。
4.
我在水池边将茶杯洗好。
顾信阳已经整理好衣服，看样子准备离开了。
我好像没有任何理由能挽留住他。
我不能告诉他我喜欢你十年，上学时跟踪你六年。
他会骂我跟踪狂，变态，然后我们彻底不复相见。
他好像真的要走了。
我看到他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快步追上去。
顾信阳。我喊住他。
他明显一愣，我才发现我好像没问过他的名字。
我将手机掏出来，陪护费。
他的眼里飘过一丝震惊，随后让我调出收款码。
我说，加个好友吧，专业酒后陪护，看你昨天挺伤心的，哪天又喝醉了露宿街头可以打电话给我。
顾信阳仿佛被戳中心事，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我们加了微信。
我收了他一千块钱。
5.
我盯着他的微信头像看了好久。
是他和校花的合照。
我点进朋友圈。
看到每隔一段时间的秀恩爱，我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决定。
其实远远地看他没什么不好。
这样他就能永远地活在我的想象里。
我的头颅开始一阵阵剧痛。
许是瘤子又压迫到了神经。
我从药箱里翻出止疼药，啊呜一口。
疼痛稍微好一点，眼泪便从我的眼角划落。
暗恋果然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6.
我每天都会点开顾信阳的微信。
每天都在想用什么样的措辞来联系他。
然后每天都会点返回键。
转眼间就快到过年。
我幼时爸妈离婚，他们分别又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我像是双方的累赘。
所以这些年我都是一个人，包括过年。
除夕那夜，天空炸出五颜六色的火花。
我盯着顾信阳的微信页面，编辑着。
顾信阳，新年快乐。
我攥了攥手指。
又把顾信阳三字删除，留下四个字新年快乐，这样他以为是群发信息，不会起疑心。
当我在感叹自己怎么那么聪慧时。
我又失落下来，我都快要死了，还害怕他发现我喜欢他。
我在界面又重新编辑。
顾信阳，新年快乐。
我发了出去。
随后我就关闭了手机。
我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紧张的心跳。
我脑袋开始自我构建他收到这条信息的疑惑茫然和不在意。
我开始担心他会不会回我，会怎么回我。
窗外的烟花炸裂个不停，像在我的心尖上蹦开。
叮——
手机响了一下。
我冲了过去，颤抖地打开页面。
是 10086 祝我新年快乐。
我有点失落又松了一口气。
没有结果相比确定的结果总归好一点。
正当我放下手机时。
微信语音打了过来。
是顾信阳。
我的心里一惊，心跳到嗓子眼。
我按下接听键。
是专业陪护嘛，麻烦到九久酒吧接一下我。
我甚至都没有名字。
7.
我将醉烂如泥的顾信阳接回家。
听着他口中呢喃着易易，我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水，拿块湿毛巾。
这次他喝得比上次多得多。
吐得满身都是。
印象里顾信阳好像从不沾酒，他永远都是阳光明媚，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我解开他的上衣扣子帮他擦去吐出的污渍。
我看到胸口一条隐隐的疤痕。
这是高二那年顾信阳为校花打架被混混砍的。
那日放学，意外得顾信阳没和校花一起。
而我，像往常一样跟屁虫似的跟在他的身后。
他伸手去够树上的树叶，我也跳起来去够。
他开始跳魔方似得走地砖，我也跟在后面蹦蹦跳跳。
那晚，微风清甜。
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脸色大变。
他腿长，又在疯跑。
我在后面跟跑一会就跟丢了。
再次找到他时，他在不起眼的小巷里被三个混混踢打在地。
胸口被刀伤划破。
我颤抖地哭着拨打 110。
等待警察途中，顾信阳被打得奄奄一息，我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我看着顾信阳的脸，不知哪来的勇气。
我冲进巷子。
我打了 110，警察一会就来了，你们都跑不掉的。我声音颤抖却异常有力。
混混们终于停下拳脚。
为首的混混对我的肚子一脚踹去，我被踹出几米远跌坐在墙角。
混混向我走来，肚子上的痛蔓延全身，我顿生绝望。
这时警鸣声突然响起。
混混们大骂几声，慌忙逃走。
我扶起已昏迷的顾信阳，他嘴角带血，皮肤青肿。
我拍拍他，让他振作。
直到我看到警察的人影，我才放心离开。
我不想让他知道，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要我知道他没事就好。
第二天，校园情报。
校花被别校的校霸围堵，顾信阳单枪匹马去救他被伤。
我捂着被踹伤的肚子听完了整件事情。
8.
将顾信阳擦完胸口后。
我便进了厨房给他熬醒酒汤。
窗外的烟花依旧炸个不停，滋滋啦啦炸出五颜六色的花火。
这是这么多年来。
我过年不是一个人。
顾信阳喝完醒酒汤后不再昏睡。
意识仿佛清醒了一点，但又没完全清醒。
我想起那日他完全清醒后的闭口不谈。
我递给他一颗糖，糖果分享给别人，甜蜜就会加倍，但难过说出来，痛苦就会减半。
我看他犹豫不决。
我将糖果剥开，递到他的嘴边，要不要试试。
他微微动容，卸下了对陌生人的警惕。
我拿来了瓜子。
9.
我们从高中就开始相恋。他在桌子旁坐下。
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我们一起上学放学，打闹嬉戏。
他叙述的往事和我的往事有点重叠。
我仿佛在看我的回忆。
但真正从他口中说出来又有点不真实。
他说，事情太多不知从何说起。
我低下头，抿了一口茶，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说甜蜜时光时，眼里星光点点，像深邃夜空的满天繁星。
窗外的烟花在他身后炸开。
除夕之夜，竟然听我暗恋十年的男生说他和初恋的甜蜜故事。
好讽刺。
我打断他，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去酒吧喝酒?
他眼里的星光顿时暗了下来，像黑暗里瞬时熄灭的灯。
我的心也揪了一下。
这可是我放在心尖尖，拼了命也要保护的男孩子。
后来，她劈了腿，说我不爱她。
我为她做饭，为她打架，我那么爱她，她看不出来吗?
顾信阳的眼眶红了。
我的眼眶也红了。
我在听我最爱的男孩说他最爱的女孩。
看到顾信阳眼里含住的泪花。
我说，分手吧。
顾信阳瞬间愣住。
我又重复了一遍，不要再挽留了，我一字一句，分手吧。
我承认我自私了。
此刻的我根本不想听他和校花的狗屁事。
我只想他，想他在我身边。
想拥有他，想占有他。
我说，你们的爱情我听着枯燥乏味，好的爱情是令人积极向上的，而不是只会沉闷喝酒。
可是我们并肩作战一起考入名牌大学。他辩解。
那现在呢。我追问。
他低下头默不作声。
人不能总是执念于过去，过去早已是往事。我补充道。
当下的你，不快乐又有什么用呢。
说出来得那一刻。
我意识到，我何曾不是放不下执念，执着于过往呢。
可是我没能说动自己。
反倒说动了他。
我乘胜追击，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到他动容的脸。
我知道我终于要走进顾信阳的生活了。
窗外的烟花呲啦啦地响着。
这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年。
也会是我最快乐的一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