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张衡纨绔,命人将我绑在木桩,蒙眼拉箭对准我的脑袋。
若这一箭射偏,我就认命娶你。
冷箭擦过我的发丝,堪堪停在我的头顶。
感觉到湿意,我难堪的低头。
张衡看着我脚下滴答的尿渍,在众人的哄笑声里啧舌。
小小年纪,有脸来打秋风,我原以为是个勇的,结果是个怂包。
后来,张家惨遭灭门。
我背着昏迷的张衡,逃回房子快塌的老家。
官兵找上来,要将我二人抓走时。
昔日金贵爱净的张家嫡子,死死抱住官兵的腿哀求。
她不是我的妻,只是来我家打秋风的穷酸亲戚。
1
娘死前给了我一张婚书。
这是太爷爷在时,就给我定下的。
太爷爷原是我们镇上十里村有名的富商。
凡是娘带我行乞走过的店铺,在以前都是我家的。
但俗话说的好,富不过三。
在我爹这一代,家中的产业就被败了个精光。
祖辈积攒下的财富,在他日复一日的进出赌坊间,大宅子先是换成了小庭院,再是茅草屋。
到后面,我们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只能留宿在荒郊破庙。
面对此等困境,爹却像是打了鸡血。
他当了娘生母留下的簪子,对娘道: 爷十几岁时,是地主家的马夫,他就是靠着母亲留下的簪子,做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买卖,你等着我,我会给你和慧娘一个安稳。
而后爹就死了。
尸体是在赌坊后院的井里被人发现的。
自那以后,娘就有流不完的眼泪。
她走的那天,眼睛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却还是相当熟悉的在怀里掏出保存完好的婚书。
我死后,你拿着这个去金陵张家,会有人收留你。
我只盯着娘,死死地拉住她的手。
娘,我怕,我想和你在一起。
娘狠狠地推开我,力气大到让我摔在地上。
怕什么怕,若有心思想这些,还不如想想日后怎么给我买副棺材。
我难过的要哭,爬起来还想拉住娘的手,可原本连起身都困难的娘,此刻却走路正常的将我推出去,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也丢下一句。
若不是你兄长没有早夭,我又怎么会生下你这个累赘。
风雪似刀割刮过我的脸,将破旧单薄的衣裳填的满满当当。
那年我才十岁。
从富家小姐,到街头乞儿仅仅三年。
我不懂平常温柔的娘,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只觉得这天冷了,再等一会儿,娘也就像往常一样给我开门了。
可足足三日,娘都没有开门。
我缩在墙角,看着陌生面孔的乞丐将门撬开,刚进去还没一会儿,又惊慌的四下逃走。
死人了
娘真的不要我了。
2
将娘埋了后,我怀里揣着婚书,走了整整一天才到金陵赫赫有名的张家府邸。
大家贵族,房屋修的相当气派,就算太爷爷活着时我家最盛的时期,也赶不上眼前的奢侈。
我刚走近,就被门卫驱赶。
哪来的贱民,走走走。
我饿的眼前发昏,体力不支的从怀里掏出婚书。
我找张老将军。
后面的事我再记不大清了,画面闪来闪去,有挥起的刀又重重落下,有气愤的脸到目瞪口呆,而这些我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觉。
哪知我这一睡,就过了足足五日。
最先发现我醒的,是正拿小勺喂我米粥的婆子,她慌张地喊人。
棠悦,去,快去叫夫人。
我饿极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抓起面前的东西咬一口,结果满嘴都是蜡味。
这金陵就是好啊,连照明的白烛都是糕点模样。
站着的丫鬟婆子见我这个乡下丫头如此没见过世面,都偷偷的捂嘴笑。
就是这个时候。
我第一次见到了张衡。
娘,你走那么快干嘛啊,等等我呀,你就答应儿子……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唇红齿白的娇贵公子,在看到我后皱紧好看的眉头。
哪里来的乞丐。
他还要说些什么,就被自己的亲身母亲推了出去。
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先出去,娘有些事要问她。
少年立马高兴的将手里的野李子给旁边的婆子,欢快的跑了出去。
娘,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不许和爹说。
李夫人压根儿就没听清自己儿子说的什么,她现在心里正乱着呢。
她只看我一眼,话是对身边的人说的。
老爷回来了吗?
婆子答道: 回夫人,老爷刚到,正在过来呢。
话音刚落,一双团云锦绣的黑色长靴就从外走了进来。
张正良连官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赶了过来。
官人。
婚书我看看。
和李夫人一样,张正良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我。
却在看到那信上的内容,以及拓印的官印后,张正良悬着的心彻底的死了。
他原本想着,在这紧要关头,定是有人要故意诬陷他。
他的官位正要上升,背后一众人正虎视眈眈。
都已经想好了对策,但是这印——
是先帝亲印。
张正良的手有些抖: 是真的。
李夫人也开始慌了神: 可是衡儿已经和宋家千金已经定了亲。
张正良坐在椅子上,也头疼起来。
等下我换了衣裳,去宋家说……
我只要吃饱就行了。
听到我的回答,夫妻二人齐齐看向我。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我大口喝着婆子刚才没喂完的粥,将话说全了。
我不是来嫁人的,给我口饭吃,能吃饱就行。
3
虽然我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李夫人也将我所有背景都查的一清二楚,最后得出我太爷爷曾在张家府邸做过马夫。
因为太爷爷救过张家老爷子的命,所以老爷子含泪用军功给自家从外见过面的孙子求了姻缘。
张衡却不这么认为。
他先是从一起玩伴的口中得知,自己家里有了个童养媳。
后面,又在和他关系不好的人嘴里听到了戏弄。
小老子,娶大娘。
大娘小,家养老。
可怜虫,娶丐妻。
张衡直接和对方打了一架。
因为从小练武的优势,所以就算对方要比他更壮、更高,也还是被他揍的鼻青脸肿。
人家输是输了,可那是长公主的儿子。
在得知儿子被打后,长公主立马进宫,皇帝当即召了张正良进宫。
这一去,就是整整一夜。
张正良回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他一进家门,就直接关了张衡禁闭,亲自打了自己儿子二十大板。
从此张衡就记恨上了我。
晚上,他命人将我绑在木桩,蒙眼拉箭对准我的脑袋。
若这一箭射偏,我就认命娶你。
冷箭擦过我的发丝,堪堪停在我的头顶。
感觉到湿意,我难堪的低头。
张衡看着我脚下滴答的尿渍,在众人的哄笑声里啧舌。
小小年纪,有脸来打秋风,我原以为是个勇的,结果是个怂包。
我哇的直接哭出来,这不哭还好,一哭直接让面前刚还表情凶恶的人,动作显得开始无措。
别哭,再哭就拔掉你的舌头。
我哭的更凶了,积攒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娘,娘。
众人哈哈大笑。
张衡,你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张衡又恼又臊,将一众人直接赶走。
月色清明,蝉鸣聒噪。
少年郎蹲下身,动作僵硬的丢下一块手帕就走了。
但这还没完。
从第二天开始,张衡就在我吃的饭菜里放蚂蚁虫子,剪破我衣服的扣子,在我被子里放蛇和蝎子。
可他低估我了。
我不是这金陵城中的富贵小姐,我四岁时起就跟着娘东奔西跑,睡过草地荒野破庙,早上醒来蝎子老鼠躺在身上简直太平常了。
剪破的衣服又如何,我五岁那年直接没衣服穿。
更别说把虫子放在我的碗里。
我当着张衡的面,把放虫子的饭满口扒拉,吃的那叫一个香。
好吃,大米饭就是比麦麸香啊。
张衡目瞪口呆,看着我吐出虫子细小的腿。
这个有些扎嘴,上次放的蚯蚓就不错。
4
吃完饭,我又没羞没臊的穿着屁股上明晃晃两个大洞的裤子,在院子里和一群同龄的家生子玩丢沙包。
因为我的窘相,他们专让我跑,他们用沙包丢。
我也看出他们专挑我的屁股打,刚开始我还用手接,后面发现用屁股接更省事。
于是滑稽的一幕出现了。
满院子最显眼的就是我的屁股蛋蛋。
刚还捉弄我的这帮小孩,在我一次又一次的用屁股夹中沙包后,竟起了胜负欲。
嘁,这么简单的动作,是人都会。
就是,瞧把她给能耐的。
要我做的话,比她接的还准。
明明不久前都在鄙夷我,这会儿却一个接着一个的脱了裤子。
都抢着用屁股夹沙包。
抢着夹就算了,又比起了花样。
这个说我可以蹲马步夹。
那个说我可以后空翻夹。
……
一会儿功夫,那画面简直震撼人心。
以前跟着娘行乞时,同行的小乞丐向我炫耀自己见过金陵最盛的烟花,当时我是真没见过,就痴痴的听着他讲。
今后要是再见到他,我也可以挺直脊背的告诉他: 我见过屁股开花,你见过嘛。
反正都是花,管它是怎么开的。
你说巧不巧,偏偏这时张衡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他一起的玩伴。
众公子哥儿站在门口面前相觎。
离张衡最近的一个,当即捂嘴惊叹: 天呢,这就是你说的悍妻,确实威风,确实威风啊。
张衡当即通红了脸,怒道: 我明明说的是乞儿。
说话的公子哥,一袭圆领锦绣红袍,腰间缀玉,右手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左手上,笑的眼波荡漾。
不差不差。
但是个可爱的。
张衡根本没有心思回怼他,因为他爹也突然来了。
这次来显然有备而来。
一柄一米长的大刀,就这样突然出现在张衡的面前。
他平日里再怎么出格乖戾,也还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孩,虽然很不想在自己好友的面前露怯,但颤栗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爹,你这是干嘛呀?
干嘛?
张正良气的身子直抖: 慧娘刚来时,我就听到些关于你欺负人的风言风语,但我始终不信,哪知张家世代做派端正,偏偏就出了你这颗歹笋,你……你竟让一个姑娘光腚。
冷光乍起。
在张衡躲闪间,一刀挥向他。
前脚刚落,一刀又起。
张正良显然气疯了。
现在好了,对府邸的所有小孩都开始下手了。
刚刚一众争着抢着脱裤子的小孩,都统一默不作声。
张衡欲哭无泪,实在冤枉: 那些真不是我,是他们自个儿愿意的。
李夫人赶来时,张衡以为自己看到了救星。
娘,你看看爹他……
哪知自己的亲娘刚一来,就直接抽剑在他屁股上剜了个剑花。
张衡的屁股——
也开了花。
李夫人命人将我抱进屋,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眼。
徐嬷嬷,少爷显然是在府里待腻了,去,把他的屋子锁了,今后府里那个房间都不许他睡。
还记得刚来时。
李夫人和张父对于我突然上门的打秋风,或多或少都是有些介意的。
结果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事情就天翻地覆。
自那天后,张正良直接消减了自家儿子的吃穿用度,并在他的每一条裤子上都开两个洞。
起先,张衡并不在意。
他还有好友,还有自己的小金库。
可当他看到空空如也的箱子后,再次面临的,是所有昔日好友的闭门不见。
现在他钱袋空空,屁股也在冷风中。
终于,在众人异样的目光里,他撑过三天,再也躲不下去的去向自己的爹娘认错。
接着,他就看到了至今难忘的一幕。
他的亲身爹娘,怀里抱着我这个罪魁祸首,轻言细语的说:
慧娘啊慧娘,姨母以后给你找个好的。
幸好这时候还早,一切不晚。
你值得更好的夫婿。
4
随着大雪落下,鞭炮声也接憧而至。
新年来了。
金陵一年一度的狩猎会也即将开始。
张正良因为边关要务,已经带兵去南疆数月未回。
李夫人给我和张衡每人裁了几身衣服,将我的发髻左右盘起两个丸子,张衡的高高竖起马尾,我是发间绑红绳,他是额上系抹额,眉心都点了红点。
我俩站在一起,喜庆的像是年画里的娃娃。
虽然这时,我俩的关系也并没多少缓和,但还是一前一后的去给张衡父母拜年。
步子刚迈进正堂,就听见一声。
嫡公子身边的这位是?
说话的妇人貌美,身上粉饰很少,举手投足皆是端庄: 长的可真是粉白可爱,是谁家的姑娘,可有婚配?
身旁的张衡手平胸前作礼: 宋夫人。
宋夫人?
我这才发现被叫宋夫人的身后还有个小女孩,不愧是大家闺秀,和我这个在乡野里长大的土丫头就是不一样,她的皮肤白的如玉,跟画里的仙子一样好看。
李夫人招一招手,将我和张衡带到面前。
是我远亲的孩子,年前来投奔的。
宋夫人的女儿宋栀注意力一直在张衡身上,母亲扯了自家女儿一下才作收敛: 长的倒是个乖巧的。
短短几句,面前的人心就跟明镜儿一样。
既然是来投奔亲戚的,那就说明没有什么好的背景。
李夫人也往来的夸了几句徐氏的女儿。
不过二者语气,都显得过于生分。
因为就在前不久,张衡的父亲就入宫取消了和宋家的亲事。
但没一会儿,氛围就被打断。
狩猎会开始。
各家的小姐公子哥儿,在装备齐全后,就要进山狩猎。
这次活动,听说圣上也会来,所以说举办的相当隆重。
所有人统一到达会场,被飘雪裹挟的烈烈冷风里,个个都是各家各族今后的翘楚。
而女子不进山,可以在观景台看山里的状景。
令我意外的是,在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张衡却姿态扭捏的站在我的面前。
你要什么,我进去给你打。
我不解的摸摸他的头,又摸摸自己的头,纳闷道:也没发烧啊。
张衡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步子极快的转身就走。
娘说你缺条围项,我去给你打条雪狐。
5
张衡的围项还没等来,我就先听到他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