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徐家老黄牛,我不愿意嫁进去跟着伺候那一大家子。
婚后才知道,他简直是疯狗,谁待我不好,他就咬谁。
这男人没白嫁,那就好好过日子吧。
1
小姐高嫁去京城侯府,夫人挑选陪嫁的时候问我们这些丫鬟,谁愿意跟着去。
我只是小姐院里的粗使丫鬟,负责洗洗涮涮,顺便给赵大娘烧火。
她们都愿意为小姐赴汤蹈火,此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
我想着牛车走上两天就能到的家,三个月来看我一次的爹娘。
跪着恳求夫人我想赎身回家。
夫人、小姐心善,归还我卖身契的同时,还赏我五两银子做嫁妆。
她们要跟着去京城,旧衣自是看不上便送给我,我千恩万谢,用床单捆了两大包。
托小管事张哥带我去衙门消奴籍。
给阿爷、姥爷买一斤上好烟丝,再买一坛子酒,十斤红糖、十斤盐……把请的骡车塞得满满当当回家。
离家越近,我越激动。
红着眼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口。
大……大姐?
一声惊呼后,就是小弟大喊的声音: 爹、娘,大姐回来了。
搬东西用不上我,两个弟弟浑身使不完的牛劲,加上红着眼的爹和几个眉开眼笑的小叔。
阿爷谢过车夫,请人进堂屋喝口热茶,歇上一晚,明日再走。人家要养家糊口,歇一晚就少赚一日的银钱,车夫谢过阿爷好意,告辞离去。
阿奶拉着我的手,直说受苦了。
小妹一会给我端水,一会去灶房帮忙,一会过来紧挨着我,亲近之意不言而喻。
因着我回来,一大家子齐聚,堂屋坐不下,便摆在院子里。
好不热闹。
饭后我开始分东西,阿爷的烟丝,阿奶、娘的银戒子,一家分一斤红糖,一斤盐,一个叔叔打二斤酒,弟弟们的弹弓,妹妹们的红头绳。
旧衣一个弟妹一套,尺寸不合适没关系,修修改改就行。
虽是旧衣,可都是棉布,是家里舍不得买的好料子。
晚上我与小妹睡一处,离家时她四岁,追着牙婆的牛车哭,如今归来她十四,抱着我哽咽出声。
大姐,你回来了真好。
回来了自然要去姥爷、姥姥、舅舅家,一圈亲戚走下来,五六日过去,我好好睡了一觉,媒婆便上门了。
为同村的徐三郎说媒。
这人我有印象,他家在村口,早几日从姥爷家回来,他娘拉着我说话,他刚好挑着两大捆柴回来。
然后他站在屋檐下,看了我好一会。
当时没在意。
回家后,娘也说起过他家的事情。
家虽富裕,但大嫂泼辣,二嫂是他舅家表姐,四弟娶了秀才之女为妻,而他,二十二了,还是光棍一条。
更是徐家老黄牛,粗活、累活、重活全是他干。
谁做他媳妇,会很辛苦也会很累。
这种人家,我是不愿意嫁进去的。
媒婆话才说完,我就拒绝了。
爹娘看我一眼,娘忙去安抚媒婆,毕竟我还要嫁人,若是在媒婆这里坏了名声,恐怕很难找好人家。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别说小姐那样的天仙人物,就是小姐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比不了一二。
能识得几个字,跟着赵大娘学厨艺,已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爹娘和我觉得的好人家,不愁吃穿,公婆明理,相公护着我,妯娌、姑子好相处。
徐家……
算了吧。
送走媒婆,娘苦口婆心地劝我。
徐家虽是外姓,但他家来时就有银钱,不然也置办不起田地,修不起那么大的宅子。
真嫁过去不愁吃穿,徐三郎这人力气大,是个老实本分人,村里谁家请他干活,从不偷奸耍滑。
你今年双十,比你年纪大的,要么是死了媳妇的鳏夫,带着几个孩子,你嫁过去就是继母,这年头,继母难当。
年纪比你小的,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真要找到能理事的倒好,就怕找个没断奶的,事事都得你操持,往后啊有你吃不完的苦,遭不完的罪。
你也别急着拒绝徐三郎,让你爹把他喊来家里帮忙干活,你观察观察,与他说说话,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值不值得托付一生,真要不中意,爹娘也不会逼你。
爹娘总是为我好,不会害我。
我点点头。
倒不曾想,徐三郎先上门来了。
他应该是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在堂屋里脸红脖子粗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会打猎,力气好,会砍柴,也会对媳妇好,护着媳妇,你考虑一下我吧。
他话说完,都不等我回复,急匆匆朝外面走。
咚……
哎呀,徐三郎你咋摔了?
婶子,我没事……
娘诧异声,徐三郎惊慌失措声,我走出堂屋,院门口早没徐三郎身影。
娘眉头微拧,小声问: 妮儿,你跟徐三郎说啥了?
我一个字都没说。
没说他能慌成这样子?
娘明显不信,但还是让爹去请徐三郎来家里帮忙翻地。
家里不缺干力气活的人,就是大弟、二弟也有一把子好力气,更别说还有几个叔叔,阿爷也还能下地干活。
爹娘的心思,徐三郎肯定是知晓的。
他干活是真舍得下力气,吃得也多。
我给他添饭,他接碗的时候,手都在抖。
不敢看我,也不敢跟我说话。
家里地就那么多,他也不可能天天给我家翻地。
最后那天,吃了夜饭,我送他到院门口。
徐三郎结结巴巴的问: 你,你,你愿意吗?
娘的话我反复想过,我二十了,真不是很好找人家。
我看得上的,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而且徐家离娘家近,整个云家村都是我本家,不是伯、就是叔,徐家人欺负我也得掂量掂量。
除去那些聘礼之外,我要五两银子聘金。
做丫鬟的时候有月银,还有赏钱,爹娘都给我攒着,娘说全部有四两多,她给我凑凑,添到六两,夫人赏了五两。
十几两私房钱,我想做点什么,也有底气。
好,你等我。
徐三郎回去跟他爹娘说,我要二十两聘金。
又不是金镶玉嵌,云春妮怎么敢狮子大开口?
2
我不知道徐三郎是怎么说服他爹娘的,反正媒婆再次上门来说媒,除去丰厚的聘礼外,聘金二十两。
爹娘都惊呆了。
徐家竟如此有诚意?
银镯一对,春夏秋冬各两套衣裳,大红喜服,绣花鞋四双……
聘金娘说给我压箱底,加起来我就有三十一两私房钱,都可以修一座大宅子,或买几十亩荒地。
为此,爹娘日日乐得合不拢嘴。
我们成亲的日子,定在五月二十七。
本来就是一个村,徐三郎之前发疯非我不娶,逼得他爹娘出二十两聘金,传得沸沸扬扬。
又传出他要修房子,说娶媳妇生娃后家里住不下。
她娘一边骂他是冤孽,不得不买下徐家边的荒地修两间屋子,给我们当婚房。
院子一围,跟徐家完全隔绝开。
我偷偷去看过,边上还有一片石头山,若是开凿出来种果树,弄些土堆种瓜果,再不济养鸡鸭也好得很。
出嫁这日,长辈们、兄弟姐妹们都来给我压箱,小小的木盒被铜钱装得满满当当,加起来也有一两银钱。
我忍不住哭出声。
娘哭,阿奶也哭。
几个婶娘忙劝: 好在嫁得近,以后抬个脚就到家了。
两家离得近,我爹娘的意思牛车拉过去也行,徐三郎一定要请人吹锣打鼓,抬着花轿来娶。
还坚持要在村子里绕九圈,说是寓意长长久久。
还挨家挨户请去喝他的喜酒。说他的喜酒杀猪杀鸡,还宰羊,酒随便喝,瓜子花生随便磕,喜糖随便拿。
这些可费钱,他爹娘能由着他来,可见他跟表现出来的老黄牛样子,有极大区别。
至少在徐家,他爹娘、兄弟没办法真真正正拿捏住他。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专心拜堂。
礼成,送入喜房。
我原以为是要走过去,结果徐三郎把我抱起,一阵哄笑声中,龙凤呈祥红盖头下的我,脸红得滴血。
掀盖头,掀盖头。
我没敢看徐三郎,他好像也没敢看我。
被簇拥着拉出去敬酒。
中途有个年轻妇人给我端来吃食。
三嫂,吃点东西吧。
五妹?
是我呀,小时候我还跟三嫂你一起玩过呢。
我就说三哥为什么不成亲,原来是在等三嫂你。
我吃嘴里的饭菜差点喷出口,呛得我直咳嗽。
徐五妹笑着给我倒茶水。
三嫂,我真没乱说,你忘记了吗?小时候我们玩过家家,三哥只要你当他新娘子,还压着我和四哥给你磕头,我跟四哥不磕,他就打我们。
……
有吗?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时间过去的太久,我都要忘记了。
三嫂,你以后可要好好管管三哥,让他别……哈哈,三嫂,我出去吃席了,碗筷放桌子上,我一会来收拾。
徐五妹是徐家最小的孩子,也是徐家唯一的闺女,她刚刚欲言又止想说什么?
洞房花烛夜,我很紧张,也很羞涩。
虽然娘教了我些,可与徐三郎,我还是很陌生。
而且很疼。
可是娘让我忍着,依从着,女子成亲都会走这一遭,以后就不疼了。
但,我很不舒服。
徐三郎第二次靠过来的时候,我拒绝了他。
他什么都没说,挨着我躺下。
我背对着他,轻轻呼出口气。
在村子里来说,我嫁得很风光体面,那么多聘礼,二十两聘金。
爹娘也给我准备了丰厚的嫁妆。
我对徐三郎没有不满,只是不太适应和他过于亲密。
从此以后他是我的夫,我该敬着他,爱着他,事事依从他。
但……
我可能做不到。
我不能想着他以后对我不好如何如何,没发生的事情杞人忧天,日子没法过。
所以在徐三郎以为我睡着了,把手放在我腰上,我忍住没有推开他。
迷迷糊糊地睡去。
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吓我一跳。
压根忘记我已嫁人,手忙脚乱地准备起身,腰酸背痛的我一下子撞徐三郎胸口。
这下子好,浑身上下哪里都痛。
春春春妮妮妮,严重吗?要不要请大夫?
我摇摇头。
门还被敲得咚咚响。
三弟妹,娘喊你起来煮饭。
……
我愣住。
谁家成亲第二日天都没亮就喊儿媳妇起来煮饭?
原本脸鼻子就撞得很疼,这会子眼泪也没忍住。
徐三郎已经起身下床,门发出吱嘎响,紧接着是尖叫声,以及东西砸地上破碎的声音。
家里是没人了吗?徐三郎的声音很冷。
先前的女声底气不足道: 三弟,是娘是娘……
三弟你干什么?
砰。
啊……
尖叫声此起彼伏。
三郎,大清早的你做什么?
你个逆子……
徐三郎说: 我来喊娘起床给新媳妇煮饭,娘,你快点,免得你儿媳妇饿坏了。
啊,三郎,你放开我。
三郎,你快放开娘。
啊,三郎,你打我干啥?
打你管不好媳妇,大清早的发癫,既然喜欢早起,以后每天都这个时辰起,她要是起不来,我就打你,晚一次,打一次。
徐三郎说完还吆喝他娘: 娘,赶紧去烧火做饭,哪有新媳妇进门,婆婆睡懒觉的。
倒反天罡。
我本来脸、鼻子都痛得直落泪,这会子倒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经过徐三郎这一闹,往后早上应该没人来喊我起床煮饭了。
3
也不管屋外的闹喳,我慢慢躺了下去。
徐三郎回屋坐在床边没说话,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
春妮……
他声音很轻,我也低低的应了句: 嗯。
你还好吗?
有点疼。
徐三郎起身去点油灯。
油灯靠近我,他惊呼: 怎么流血了?
我就着微弱的灯光摸了一把嘴鼻,手上都是血。
赶紧扯过枕巾捂住。
我去请大夫。徐三郎说着就要走。
忙拽住他: 没事,不用请大夫,你去打点水来。
成亲第二天就请大夫,传出去笑死个人。
哦,好……
徐三郎出去一会,端着水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三嫂……
天啊,三嫂你怎么流血了,三哥打你了吗?徐五妹惊恐地问。
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徐三郎怒吼。
我忙说不是。
但徐五妹不信,跟着她进来的徐四郎媳妇也不信。
可见徐三郎小心翼翼给我擦脸上的血迹,她们又疑惑了。
鼻血很快止住。
徐三郎出屋子去。
徐五妹小声道: 三嫂,真不是三哥打的吗?
不是,是先前被敲门声惊着,我不小心撞他胸口。
徐五妹不知道是松口气,还是失望,她凑近我些说: 三嫂,要是三哥打你,你也别饶他,把你娘家兄弟喊上,狠狠打他一顿。
你放心,咱家都是讲道理的人,没人会出手帮他。
……
这本就是一出闹剧,倒也不必喊自家兄弟为我出头。
徐三郎一会后端来一碗蛋花汤,让我先喝了补补血气。
又让我再睡一觉。
昨日成亲本就疲倦,圆房紧张,还睡不好,早上闹这一出,没生气不可能的。
我更想看看,徐三郎在徐家,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他说的话有没有人听。
所以我听话地睡下了。
徐三郎也挨着我躺下。
床幔厚实遮光,加上窗户也关着,屋外还静悄悄,没有孩子们的闹腾声,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再醒过来,我一动,徐三郎就问: 醒了?
嗯。
跟他不太熟悉,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那就起吧。
我磨磨蹭蹭地起床,徐三郎倒是手脚极快地收拾好自己,出屋子去。
我忍着酸痛不适找出铜镜、梳子,坐在凳子上梳头,徐三郎提着水进屋。
水来了,你洗洗。
饭食在屋里吃?还是去灶房吃?
我睡到日上三竿,在屋里吃饭不合适。
去灶房。
见到徐家人,因为不熟,我尴尬。加上早上徐三郎闹那么一出,他们也尴尬。
倒是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满眼好奇。
吃饭的时候,一个个交头接耳,然后嘻嘻嘻直笑。
4
我羞得垂着头,耳朵都红透了。
徐三郎发现我的窘态,朝外面那些孩子低喝一声: 玩去。
孩子们一哄而散。
吃了饭,得去给爹娘敬茶。
就是吧,爹娘气色都不太好,兄弟、妯娌神态各异。
爹,喝茶。
娘,喝茶。
公婆倒是没有为难我,接过茶,给了见面礼,让我以后和徐三郎好好过日子,管着他点,别让他疯疯癫癫的。
我想,徐三郎跟在外面表现出来的憨厚老实、徐家老黄牛有些出入。
徐家大哥才是真的憨厚老实,笑得很憨。
徐大嫂也不如外头传的泼辣凶悍,笑得格外爽朗真诚。尤其是她身后跟着六个闺女,个个都白白嫩嫩,穿得干干净净,眼神清亮,看着我带着好奇。
我瞬间明白,徐大嫂为什么会泼辣。
换作是我,为了几个孩子吃饱穿暖,我也要泼辣凶悍。
我对她瞬间充满好感。
徐二哥脸上还青着一块,对着我笑得很干巴巴,很是不好意思。
徐二嫂长得倒是漂亮,但眼神刻薄,一看就是掐尖要强,不好相处。
身后五个儿子,一个闺女,也是她的底气。
早上也是她来敲门,喊我起床做早食。
徐四郎是读书人,说话举止得体。他的媳妇早上朦朦胧胧地见过,温婉秀气,两个儿子也是乖巧有礼。
徐五妹一看就很幸福,她的丈夫抱着女儿,她说话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大儿子也很乖巧懂事。
一圈下来,总算把徐家人认完。
既然三弟妹嫁进来了,那以后家里洗衣做饭的活,也得分担一二才是。
早前都是我和大嫂一人一天轮着来,以后加上三弟妹,我们三天一轮。
我想着一个人轮一天,倒也说得过去。
刚要开口说我才嫁进来,有许多不懂的,还请她们以后多教教我。
徐三郎冷不丁地说道: 我娶媳妇回来,可不是让她做家务的。
徐三郎在维护我。
那怎么行,四弟妹住县城,不轮着做活没事,三弟妹住家里呢……
我们没打算住家里,等过几日就搬新屋子去。
徐三郎说着看向公公婆婆: 爹娘,分家吧,我可不想以后天没亮,就来人敲门喊我媳妇起来做饭。
徐三郎一说分家,几兄弟面色各异。
徐大郎、徐二郎不赞同,徐四郎无所谓,一副我听我三哥的,唯有徐大嫂眼睛亮了亮,见公爹呵斥,眼里的光又沉寂下去。
分家一事也就徐三郎提了提,连痕迹都没留下。
我们起得晚,午食吃的昨天的剩菜。
两碗肉菜一桌一碗。
大人还好,一筷子一筷子夹,小孩那着,二房几个孩子抢得凶,大房的几个文文静静根本抢不到肉。
却见徐大嫂端起桌上的肉,大喊道: 兰月,你们过来。
几姊妹立即端着碗走到她们娘身边。
徐大郎刚要出声。
徐三郎冷声: 大哥,吃你的饭。
哦……
徐大郎就不说话了。
饭桌上其他人也不说话。
我忽然间明白,徐三郎心疼他几个侄女,平日里徐大嫂护女儿,他肯定没少明里暗里帮着。
否则徐大嫂不敢端肉。
婆婆会发飙收拾她。
徐大嫂护闺女,自己却是一块肉都没夹,默默吃着面前的素菜。
徐三郎往我碗里夹了几块肥瘦相间的肉。
我笑着看了看他。
他愣愣后又给我夹了两次。
饭后,大人们有大人们的活,今日轮到大房,兰月几姊妹勤快地帮助她们娘,洗碗、扫地。
二房几兄弟一直在疯玩。
徐四郎说县城酒楼忙,要带妻儿回去。
徐五妹一家子要坐四房租来的骡车,也只得跟着回。
徐三郎来来回回挑水。
其他人也该干嘛干嘛去。
徐二嫂在公婆屋里,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把昨夜弄脏的床褥换下,准备去洗。
徐大嫂上前来: 三弟妹,你是新媳妇,可不能自己动手,即便要干活,也等回门后再说。
我给你去洗。
也不管我答应与否,从我手里抢过盆子就走。
徐大嫂是因为感谢徐三郎帮衬她护闺女,报答落在了我身上。
我便去新房子那边。
我身子不适,走得慢,才到徐三郎就跟来了。
进去看看?徐三郎献宝似的问。
嗯。
两间瓦房宽大,窗户一开,屋子里更明亮,如今空空荡荡,说话都有回音。
一间做堂屋,一间做卧房。
堂屋后半截连着卧房,可以拿来存放粮食,也可以放衣裳被褥,而且卧房还可以隔成里外两间。
真想立即就搬过来呀。
等过几日选个好日子,我们就搬这边来住。
堂屋边我打算修个矮房,到时候砌个灶,烧水洗洗涮涮,你想开小灶都方便。
我听着徐三郎的话,微微点头。
暗暗心喜。
倒也不是不想孝敬公婆,而是谁不想过得自在舒适安逸些。
与公婆,我也没有感情,甚至对徐三郎,我也没多少感情。
我告诉自己,慢慢来,感情都会有的。
晚上徐三郎靠过来的时候,我依旧委婉地拒绝了他。
明天要回门,早些睡吧。
4
回门起得还算早,回门礼应该是早就准备好的,红枣、红糖、酒,两只母鸡。
徐三郎提东西,我慢慢走在他后面。
看见娘,我有些想哭。
徐三郎有几个叔叔陪着,娘拉我进屋说话。
女婿待你如何?徐家人好相处吗?
他待我好的,徐家人倒也不难相处,就是就是……我面红脖子粗地呐呐低声: 圆房痛得很,现在还痛。
娘是过来人,瞬间就懂了。
让你爹跟他说说,房事哪里能蛮干。
娘,娘……
妮儿,你也别害羞,两口子过日子,房事得和谐,男人嘛,哪能不惦记这事儿,你要次次都拒绝他,时日久了,再深的感情都得淡。
你听娘的,不舒服你跟他说,让他改。你长了嘴巴,是拿来说话,不是装哑巴的,可懂?
这不懂,那我也只能点头。
和徐三郎过日子,如今就像摸着石头过河。
一下子肯定没法和谐。
爹喊徐三郎去单独说话,他回来后,欲言又止地看我片刻,像是下了决定般深深看我几眼。
晚上没住娘家,回去后,他果然没碰我。
就是像身子痒似的,在床上磨磨蹭蹭,翻来覆去。
我明日去趟县城。
我轻轻点头。
犹豫了又犹豫,才往他身边靠。
他身上又热又烫,难怪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被压着亲吻,他轻轻呢喃: 妮儿,我会轻轻的……
徐三郎天没亮就出门去了,想到昨晚的事儿,我双手捂住脸。
磨蹭一会起床。
才开门,大房兰月便脆生生地喊: 三婶,你醒了,我给你打水洗脸。
几个孩子大的也才十二三岁,跟我妹妹一般年纪。
她们懂事,我也不能小气。
娘昨日给我带回来的枣泥糕天热了放不住,便拿出来给孩子们分一分。
一人一块分了,二房几个孩子伸手还要。
我余下也就四五块,根本不够分。
说好一人一块。
三婶小气,三婶小气……
几个孩子越说越大声,恨不得嚷得人尽皆知。
给我气的。
心想以后都不给他们吃了,我自己一个人吃。
5
徐三郎一路疾走到大路口,走了好一会才见有骡车过来,拦住给几文钱后,坐上骡车往县城而去。
到县城后,他直奔跟孙三合伙的杂货铺。
他本来也不是蠢笨的人。
孙三一直说生意差不给他分钱,但杂货铺还一直开着。
三郎来了。
十两银子,连本带利十二两银子,拿来。
孙三还想故技重施,说铺子没赚钱。
徐三郎一巴掌拍在柜台上: 今儿要么我分铺子里的东西,这一两年的账也得给我算清楚。要么你给我十二两银子,从此铺子跟我没丝毫关系。
孙三嘴巴张了张,最后才说: 你等着,我去后院给你拿银子。
铺子是孙三家祖传的,早前就是杂货铺,不过没银子进货,都快开不下去了。
两人相熟多年,孙三知道徐三郎攒了些银子,才找徐三郎合伙,为表诚意,还白纸黑字写下契据。
但是人心嘛,谁能琢磨得透呢。
徐三郎点清楚银子,撕毁契据,走出杂货铺。
提着银子往药铺走去。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暗暗下决心,不能再如以往那般缺心眼,如今的他娶到了从小就想娶的姑娘。
他是丈夫,是一家之主,还会是孩子的爹。
他得让妻儿吃饱穿暖,得攒银子,即便他有个三长两短,妻儿也不至于吃苦遭罪。
到药铺买药,徐三郎结结巴巴说明来由。
药铺掌柜那是见多识广,引他进内室……
6
我从没有见过这般可恨的孩子。
他们居然去跟婆婆告状。
说我不给他们糕点吃。
婆婆没骂他们,也没来说我。
倒是他们娘徐二嫂,皮笑肉不笑地扭到我房门口,阴阳怪气地喊: 三弟妹。
我拿着戳针的手一顿。
二嫂有事?
三弟妹,不就是块糕点么,不值多少钱,你便拿来给孩子们分了呗。你是长辈,可不兴小气吧啦的呀。
二房那几个孩子不懂事,真真是跟着大人有样学样。
几块糕点给孩子们分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要真小气,也不会拿出来分。
徐二嫂这么把我架着,我也不慌,笑着说道: 二嫂说得对,我做长辈的要疼爱晚辈,二嫂为长,想来也不会小气,那二嫂拿几两银子给我用用吧。
啥?你说啥?
徐二嫂尖叫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二嫂要我的东西,那么理直气壮,我让二嫂拿银子给我用用,不过是一应还一应,看二嫂这样子,莫不是小气吧啦的不肯?
我不是掐尖要强的人,在富贵人家待过,我太知道谨言慎行的重要性。
但现在不一样。
我嫁人了,是徐家的一份子。
今日要是软弱不反击,往后二房会不停试探,然后变本加厉地欺负拿捏。
你疯了,云家竟教出你这么个……
今日你敢骂我一个字,骂我爹娘一个字,我定与你拼命
我声音冷冷,满脸凶狠,徐二嫂被吓得退后几步。
而一直装死的婆婆,见徐二嫂吃亏,急吼吼地走过来,看似劝和,实则偏心,顺带指责。
多大点事,值得你们闹腾?老三媳妇,你才嫁进来,理该上敬嫂子,下慈晚辈……
婆婆,不知道你是否听过一句话,子女不和多是老人偏心,无德。今日的事情你不问缘由,是非不分,一味偏心二房。怎么?三郎不是你儿子?我不是你儿媳妇?
你、你、你……你敢忤逆我,我要让三郎休了你。
休我?可以啊,你们徐家怎么把我抬进来的,怎么把我抬回云家去,否则我娘家那些个兄弟,也不是吃素的。
我说完,也不管两人脸色铁青,砰关上门,还把窗户也关上了。
你可恨可恨……
娘,娘……
我躺在床上,后怕地捂住咚咚咚直跳的胸口。
也不知道徐三郎回来,会站谁哪边?
没人来喊我做活,也没人来喊我吃午食。
有泥巴砸在窗户上,我也没管,直挺挺地躺平了。
饿了就把那几块枣泥糕全部吃掉,继续躺着。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哭声。
三郎,你总算回来了,云家那小贱人要把你娘我欺负死了啊。
恶人先告状,可恨。
我以为徐三郎会景来质问我,却不想听到他笑声: 娘你总算遇到个恶儿媳来磋磨你,挺好的呀,以后可不能动不动就找我告状了,万一我媳妇欺负你不够,还欺负我咋办?
我娶媳妇是过日子的,可不是跟我干仗的。
徐三郎的声音很洪亮,幸灾乐祸中还带着揶揄和警告。
我在屋子里听着忍不住笑出声。
刚翻坐起身,他推门进来。
背着一口大铁锅,胸前搭着一个布袋,手里提着个木盒子。
媳妇,我回来了。
你午睡醒了呀,午食吃了啥呀?
说起午食,我不免有些委屈。
咋了?跟我说说,我替你做主。
我自然希望徐三郎站我这边,便没有丝毫隐瞒,全告诉他了。
没人来喊你吃饭?
我轻轻点头。
徐三郎沉默了片刻,像摸小狗一样摸摸我的头。
那以后我们自己煮饭吃,你想吃什么煮什么。
要分家吗?
里面有九两银子,你收好。
7
我赶紧开始收拾东西。
他去把我娘家几个堂兄弟都喊了来,十几个小伙子冷着脸进院子,喊我一声就开始搬东西。
公公沉冷着脸。
婆婆哭天喊地。
徐大嫂站在屋檐下看着,眸光沉沉,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
徐二嫂躲屋里没出来。
二房几个孩子也不见人影。
家是没有分的,就是我和徐三郎搬到新家,以后单独开火而已。
更让我震惊的是,徐三郎拿来了粮食和鸡蛋。
我还在规整东西,我爹娘便来了。
咋回事?娘急吼吼地问。
我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娘笑道: 自己开火也好,你想吃啥吃啥,就你们两个人煮点好吃的也能多吃几筷子。
没道理替大房、二房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