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无形的武道

一章 青石镇的刀声暮春的雨，总是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湿意，把青石镇的青石板路浸得油亮，倒映着两旁歪斜的木楼屋檐。

镇子东头的“老王家面铺”里，水汽氤氲，混着葱花和猪油的香气，勉强压过了门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十六岁的阿木正站在灶台后，手里的面杖抡得呼呼作响。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不算粗壮，却透着股常年劳作的紧实。

面团在他手下像是有了灵性，被擀成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再用特制的铜刀“唰唰”几下，便成了粗细均匀的面条，飞进旁边沸腾的铁锅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阿木，多搁点辣子！”

角落里喝酒的糙汉嗓门洪亮，他是镇上镖局的趟子手，常年走南闯北，身上总带着股风尘味。

“好嘞，张大哥！”

阿木应了一声，舀面的时候特意多加了一勺自家熬的红油。

这红油是他娘生前的手艺，用十几种香料慢火熬制，辣而不燥，香得能勾人魂魄。

面铺是他爹老王留下的，三年前老王在去县城采买面粉的路上，被一伙劫道的强人打断了腿，回来后没多久就咽了气，只留下阿木和这间勉强糊口的面铺。

镇子里的人都说老王是老实人，可惜了，可这世道，老实人往往最容易受欺负。

阿木把碗面端到张大哥桌上，刚要转身，门外的雨幕里忽然闯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约莫三十多岁，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斜劈到下颌，看着就不是善茬。

他身后跟着西个同样打扮的汉子，腰间都别着明晃晃的单刀，进门时带起的冷风，让面铺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正在吃面喝酒的几桌客人，瞬间都噤了声，连筷子碰到碗沿的脆响都没了。

张大哥悄悄把放在桌上的佩刀往桌下挪了挪，眼神却警惕地盯着那伙人。

刀疤脸扫视了一圈面铺，最后目光落在了灶台后的阿木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听说这青石镇，有个姓王的小子，面做得不错？”

阿木握着面杖的手紧了紧，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客官想吃面？

我这就给您做。”

“吃面就不必了。”

刀疤脸走到灶台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木，“我是来问你，三年前，你爹从县城回来，是不是带了样不该带的东西？”

阿木的心猛地一沉。

三年前爹出事那天，确实是从县城回来，他记得爹被抬回来时，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盒子，后来那盒子就不见了，爹临终前也没来得及说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阿木低着头，声音有些发紧。

“不知道？”

刀疤脸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抓住阿木的衣领，将他一把拽到面前，“小子，别跟我装傻！

那东西是‘黑风寨’的，你爹不过是个赶车的，也敢私藏？

识相的就交出来，不然这面铺，还有你这小命，今天都得交代在这儿！”

他的手劲极大，阿木的衣领勒得他脖子生疼，呼吸都有些困难。

但他看着刀疤脸那双凶狠的眼睛，心里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爹老实了一辈子，死了还要被人这样污蔑！

“放开我！”

阿木猛地一挣，竟然真的从刀疤脸手里挣脱出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刀疤脸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看似瘦弱的少年竟有这般力气，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敬酒不吃吃罚酒！

给我搜！”

身后西个汉子立刻应声，开始在面铺里翻箱倒柜。

碗碟破碎的声音、桌椅倒地的声音混着雨声响起，原本还算温馨的面铺瞬间一片狼藉。

“住手！”

阿木急了，抄起旁边的一根烧火棍就要冲上去，却被刀疤脸一脚踹在胸口，疼得他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小子，别怪我没提醒你。”

刀疤脸一步步走近，脚踩在阿木的手背上，碾了碾，“那东西是块玉佩，上面刻着只黑鹰。

你交出来，我还能让你少受点罪。”

手背传来钻心的疼，但阿木咬着牙，硬是没哼一声。

他看着刀疤脸那张狰狞的脸，忽然想起爹临终前，眼神里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当时他没懂，现在想来，或许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黑风寨的人，跑到我青石镇来撒野，问过我老李没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雨里站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穿着件打满补丁的蓑衣，手里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铁拐杖，正是镇上唯一的铁匠铺老板，李老头。

李老头平时沉默寡言，每天就守着他那堆铁家伙，镇上的人都快忘了他叫什么，只知道他打出来的铁器特别结实。

刀疤脸回头看了一眼李老头，眼神轻蔑：“哪来的老东西，也敢管你黑风寨爷爷的事？

滚开！”

李老头没动，只是缓缓抬起头，雨水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滑落，眼神却异常锐利：“三十年了，黑风寨的人还是这么没规矩。”

刀疤脸脸色微变：“你认识黑风寨？”

李老头拄着铁拐杖，慢慢走进来，每一步踩在湿漉漉的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三十年前，我在黑风寨山脚下，埋过你们不少‘好兄弟’。”

这话一出，刀疤脸和他身后的西个汉子脸色全都变了。

三十年前，黑风寨确实遭遇过一次重创，据说当时是被一个独行侠客一人一剑挑了寨门，杀了寨主在内的几十号好手，从那以后，黑风寨才收敛了许多。

难道眼前这不起眼的老头，就是当年那个人？

“你……你是谁？”

刀疤脸的声音有些发颤，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李老头没回答，只是看向地上的阿木：“小子，起来。”

阿木咬着牙，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手背己经被踩出了一道红印。

刀疤脸看着李老头，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镇民（刚才被吓住的几个人见有人出头，也都站了起来），心里有些发虚，但嘴上还是硬气：“今天我给李老爷子面子，先走。

但这小子，我黑风寨盯上了，迟早要他交出东西！”

说完，他一挥手下令：“走！”

几个汉子如蒙大赦，赶紧跟着刀疤脸狼狈地离开了面铺，消失在雨幕里。

面铺里一片寂静，只剩下雨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李老头走到阿木面前，看了看他胸口的脚印，又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叹了口气：“你爹当年，就不该管那闲事。”

阿木抬头看着李老头，眼神里满是疑惑：“李爷爷，他们说的玉佩，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爹他……”李老头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灶台角落里一块不起眼的铁砧上（那是李老头多年前送给老王压面条用的），缓缓道：“有些事，该让你知道了。

你爹藏起来的，不是什么玉佩，而是黑风寨当年从朝廷手里抢来的一份密图，据说关系到一处前朝留下的宝藏。”

阿木愣住了，他从没想过，爹的死，竟然牵扯到这么大的事情。

“那密图……密图，就在你天天用的那根面杖里。”

李老头指了指灶台边那根被阿木用了三年的乌木面杖，“你爹当年怕被人发现，特意让我把密图刻在了面杖内壁，外面再涂上特制的漆，看上去就跟普通面杖没两样。”

阿木呆呆地看着那根陪伴了自己无数个日夜的面杖，手都有些抖了。

原来爹临终前的眼神，是想告诉他这个？

“黑风寨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老头的声音沉了下来，“他们回去报信，过不了几天，肯定会派更多人来。

青石镇藏不住你了。”

阿木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我该怎么办？”

李老头看着他，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有惋惜，有坚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离开青石镇，去一趟武当山，找一个叫清虚道长的人，把密图交给他。

只有正道门派，才能护得住这东西，也护得住你。”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递给阿木：“这里面是我年轻时用的一把匕首，还有一些盘缠。

路上小心，江湖险恶，比你揉过的任何一团面都要复杂。”

阿木接过小包，入手沉甸甸的，仿佛接过的不是财物，而是一份沉甸甸的命运。

他看着狼藉的面铺，看着窗外连绵的雨，又看了看李老头苍老却坚毅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只知道揉面、煮面的阿木，己经死了。

接下来要走的路，不再是青石镇熟悉的青石板，而是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江湖。

雨还在下，但阿木的眼神里，却渐渐燃起了一点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