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毛钱抚养费都没出过。
我成年了，他来要求我赡养生父。
好脾气的姥姥更懦弱了。
她塞给我一只厚信封，让我给我爸。
几天后，我爸的小儿子死了。
1
我家挺怪的。
我妈去世得早。她死后，我跟着姥姥生活。
至于我的渣爹，从和我妈离婚之后，就再也没管过我。
不仅见不到人，抚养费也从来没给过。
尽管如此，我从来没受过穷。
因为，我姥是隐藏富婆。
表面上，她只是个又黑又瘦的老太太。
平时爱穿灰褂子、黑布鞋，外貌毫无特别之处。
但她其实特别有钱。
我几岁的时候，她就给我买正版进口玩具。
芭比娃娃的家具、衣服、男朋友，我都有全套。
我平时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最高档的。
姥姥说做人要低调，财不露白。
有钱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是个听话的孩子。
姥姥不容易，所以我从未违逆她。
十几年如一日的伪装，使外人都以为我很穷。
2
就这么默默过着滋润的日子，我长到十岁。
高考成绩还行。
我考进一所本地重点大学，每天回家住。
一个周五傍晚，我刚到小区门口。
只见一个男人拽着个小男孩，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
这男的看着很眼熟。
我正在观察，这人突然转向我，兴高采烈打招呼:
海玲我是爸爸
我看清了。
没错，是我那个垃圾生物爹，王强。
他牵着的小男孩瘦得像根豆芽菜，衣服也脏兮兮的。
作为装穷专家，我一眼看出，王强和这小孩是真穷。
我和姥姥虽然穿得不行，但是我从小又高又壮。
皮肤光滑白嫩，头发乌黑有光泽。
我姥姥都快七十了，也没几根白头发。
这都是因为我们吃得好，营养摄入充足。
反观王强和小孩，都是面黄肌瘦，细麻杆似的腿在裤腿里颤悠。
家豪，叫姐
王强对那小男孩说。
小孩很倔，嘴一撅，身子一扭，看都不看我。
嗨，这孩子就是脾气有点差，人可好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王强冲我嘿嘿直乐，还告诉我，这王家豪上周五刚过五岁生日。
转过年来，就该上学了。
可是，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皱眉: 我不认识你们。
说完转身就走。
没想到，身后传来王强的哭嚎声:
死丫头，亲爹你都不认不赡养父亲，我要去法院告你
3
我一听就来了火。
这么多年没管过我，没给过抚养费，还有脸告我?
还让我赡养他?
一些不明真相的邻居凑过来围观。
我懒得理王强，上楼回家去了。
进了家门，我看到姥姥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是不是你爸来了?
她的表情有些惊慌。
我不认识他我说，咱们不用怕，他又没养过我。
姥姥摇摇头:
他没抚养你，不代表你可以不赡养他。子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法律就这么规定的。
她还说，这个事情，她早就找律师咨询过。
我一惊。
那……难道我还要忍气吞声，养活这个垃圾渣男?
姥姥叹了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爸都找到这儿来了，也不能就这么晾着他。
她居然让我把王强和王家豪叫到家里来坐坐。
我气极了:
姥姥你是不是糊涂了?王强不仅害了我和我妈，也害了你，让你一个人养我，操劳了这么多年咱们还邀请他上楼?
姥姥满是皱纹的脸上，添了一层深重的愁容。
楼底下，王强仍然在不停谩骂。
就这么个人，我巴不得他出门被车撞死。
还请他来做客?
4
过了半晌，姥姥才说:
他毕竟是你爸，你们之间的因果不了结，你也不得安宁。
她考虑片刻，进屋去了。
又过几分钟，她拿着一只厚厚的信封回到客厅。
你下去把这个交给他，跟他说，你还是学生，没上班，没什么钱。这些让他先拿着花，以后要是不够再说。
我惊呆了。
姥姥把信封硬塞进我手里: 快去。
我简直要气死:
姥，咱们也太窝囊了吧
背信弃义、抛弃亲女儿的是王强。
现在腆着脸来要钱的人，也是他。
我凭什么给钱?
姥姥却皱眉说，我还小，还不懂，等你长大了，我会找机会告诉你的。
我已经十了，是成年人了……
姥姥的眉头皱得更紧。
她到窗前往楼下看，发现王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往小区外走。
姥姥急了:
你再不去，他就走了你不去我去
5
我真的要被这个犟老太太逼疯了。
但是，我怎么可能让她去面对那个人渣呢?
万一王强哪根筋不对，在气头上推倒了我姥。
甚至动手打人……
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行行行，我去，我去行了吧
我怀着满心屈辱，拿着信封下楼。
按照姥姥的嘱咐，对王强说了那番话。
最后，将信封塞到他手里。
王强惊得张大了嘴，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海玲，你想通了?
我懒得理他，只是嗯一声。
王强喜笑颜开:
好……不愧是我们老王家的种，还是有良心
他凑得更近一点:
以后你多帮帮你弟，他长大还要娶媳妇，你这亲姐姐不能不管啊。
真是无耻到极点
我谨记出门前姥姥对我的叮嘱，才强忍着恶心，没有骂他。
回到家，我看到姥姥仍然在窗前张望。
走了。别看了
我很不高兴。
姥姥长叹一声: 海玲，我知道你委屈，你恨王强……
谈不上恨，我只是觉得他特别恶心，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老太太用老树根似的手摸摸我的头，眼里满是怜惜:
姥姥都明白。海玲，你再等等，这一切很快就能有个了断。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一点困惑。
6
姥姥，你不是说我和王强之间有因果……
因果也是可以结束的。只是要讲究点方式方法。
姥姥这么说。
我越听越糊涂。
姥姥笑了:
别寻思这些了。你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想太多。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
确实应该听姥姥的话。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更何况，我姥姥还那么有钱。
不听她的，听谁的?
我没问过姥姥为什么如此富有。
因为从小她就教我，不要打听别人的秘密。
就算是家里人，也是一样。
我猜想过，也许姥姥的祖上是资本家，留下了很多家产。
又或许，姥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做生意，赚了很多钱。
就凭姥姥这么聪明善良，有钱是她的福报。
毕竟，就连对王强这种人渣，她都以德报怨。
我以为，王强拿了钱就不会再来骚扰我。
没想到只过了两天，我又见到他。
王强像上次一样，堵在小区门口。
只不过这一回，他的状态更加癫狂。
一看到我，他立马冲上来，拽住我的衣领:
贱丫头，你敢给老子使坏?
8
我用力甩开他。
王强虽然是个中年男子，比我高。
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还没我有劲儿。
他被我一拳打倒在地。
我们小区住户很多。
目前正好是下班时间，很多居民看到了这一幕，对我侧目而视。
王强一看更来劲，哭哭啼啼地叫唤，说我这个当女儿的对父亲不孝。
我刚要辩驳，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是你这个当爹的不养闺女，现在还好意思来骚扰她?
是我姥姥。
我赶紧拉住姥姥，对王强怒目而视。
谁知王强不仅不知悔改，反而站起来，指着姥姥大骂:
你个老妖婆你到底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他说，王家豪进了本市最好的人民医院，请了最好的儿科专家。
可是大夫还是说，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
王强说着，将一个东西摔在地上。
我定睛一看。
一个薄薄的、好像用纸片做的小人，棕黄色。
姥姥漠然看了这东西一眼:
不认得。
她对我说: 走吧，咱们回家。
任凭王强怎么在我们身后叫嚣，姥姥都毫不理会。
姥姥说什么我都会听。
不过看到地上那个怪异的小人，我有点好奇。
甚至有想要把它捡起来看看的冲动。
姥姥制止了我: 快走
9
我一向对姥姥无比信任。
但是她最后这急切的反应，让我感觉有一丝疑惑。
回到家，我问姥姥，是不是真的不认识那个小人。
姥姥微笑:
怎么会呢?那是我亲手做好，塞进那个信封的。
我大惊失色:
那王家豪……
难道王家豪的病，也真是姥姥做的手脚?
老太太摇了摇头:
这可就是冤枉我了。羊皮小人不是邪物，是灵物。
她说，这里面有天机，不可随便泄露。
我只能知道这些。
要是知道更多，就危险了。
接下来几天，我照常上学、回家。
奇怪的是，王强再没有出现过。
我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姥姥背着我悄悄把他做掉了。
不，不可能。
我不可以这么想那么慈祥、亲手把我拉扯大的姥姥。
但是，我实在太好奇了。
姥姥这个人，实在是非常神秘。
连我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近的家人，都不是很了解她。
10
比如说，她的房间。
从我很小时候起，她就嘱咐我，不要私自进去。
我长到十岁，只去过两次。
一次是我只有四五岁大的时候，发了高烧。
姥姥把我抱到她床上精心照料。
很快，我就康复了。
之后的十几年里，我连感冒也只得过一两次。
高烧更是再没有发过。
但当时在姥姥房间里的情形，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还有一次，是我十五岁那年暑假。
我在外面捡了一只流浪猫。
那小猫很调皮，看到姥姥房间留了一条门缝，就钻进去。
我担心小猫弄坏姥姥的东西，只好进屋去抓它。
进去以后，我才发现，姥姥的卧室里居然还有一间房。
小猫看我追进来，慌忙蹿进那小房间里。
我叫着它的名字，随后跟上。
幽闭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昏黄的台灯，在黑暗中发着幽暗的光。
我吓得不轻，瞥见这里有桌子，有椅子。
桌面上好像还有些布料、针线、剪刀什么的。
由于畏惧，我不敢多看，拎起小猫就逃走了。
后来小猫得了怪病，不但口吐白沫，连站都站不稳。
我心急如焚，带它去宠物医院。
兽医也查不出问题。
姥姥倒是说，这小猫应该被送到农村去养。
多见见阳光，接接地气，应该就没事儿了。
我听她的话，将小猫送给一位老家在郊区的同学。
同学后来告诉我，小猫去了她老家，果然身体健壮，吃嘛嘛香。
什么毛病都没了。
11
事到如今，再想起这些往事，我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
我比自己想象的，还更不了解我姥姥。
后面几天里，我一直很沉默。
一天吃晚饭时，姥姥问我，王强有没有去学校骚扰我?
我摇摇头，说没有。
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姥姥又问。
我迟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但姥姥聪明绝顶，又十分了解我。
她看出我在撒谎，苍老的面容上掠过阴影。
海玲，我的确有些瞒着你的事。但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
姥姥，我明白。
我答应得干脆。
但好奇心和疑心一样，一旦被挑起，就很难再压下去。
我没有追问姥姥。
她年事已高，我不能让她总是操心。
王强是我的生物爹。
我和他之间的恩怨，理应由我跟他了结。
来到人民医院，在儿科病房，我见到王家豪。
王强正趴在床边守着。
看上去应该是因为疲劳，忍不住睡着了。
而我这个年幼的小弟弟，气息奄奄躺在床上，满脸黄黑色。
看上去好像快死了。
12
我的脚步声惊醒了王强。
他回过头看到我，表情立刻变了。
变得充满恐惧。
你……你能不能放过我，看在我是你亲爹的份上。
王强吓得面如土色:
我错了，我不应该去找你，我……我给你道歉
他居然趴在地上，向我磕头。
我和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傻眼了。
王家豪被王强吵醒。一看到我，小孩立刻惊呼:
不要不要靠近我
王强扑上去抱住宝贝儿子，泣不成声:
是爸爸害了你……家豪，都怪爸爸……
这一出父子情深的戏码，真是给我看笑了。
所以我干啥了?我问。
王强脸色一变，惊恐地说:
那个羊皮小人……你快请走，求你了……
13
我很诧异。
上次王强不是已经把那东西扔了吗?
王强惊恐地摇头:
它一直跟着我们
他和王家豪磕磕绊绊地说出后来的情况。
王强的确是把羊皮小人扔在了我和姥姥住的小区门口。
但他回家后，却看到小人赫然出现在餐桌上。
王强吓坏了，用剪刀剪碎小人，又用火烧它。
可是，到了第二天清早，小人又完好无损地躺在桌上。
小人身上，甚至连一条伤痕都没有。
仿佛之前王强对它的破坏，根本没发生过。
光是听他描述，我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到家，看到姥姥正坐在沙发上，像平时一样安详地看电视。
我心情很复杂。
姥姥，你是不是想要王强的命?
我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14
姥姥平静地转向我，脸上几乎没有表情。
看到她这样，我心里反而更加紧张。
当然不是。种什么因，就会得到什么果。
姥姥还说，王强遭遇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而这些，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是的，没有错。
但我无法不在意羊皮小人。
我问姥姥，那小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有因果，那姥姥做了这东西，是不是也种下了因?
姥姥神情黯淡:
不管怎么样，我心甘情愿。
可我不愿意我大声说，我不希望你背上恶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