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
还有一种灵魂被强行塞进狭窄容器的滞涩与不适。
陈北玄的意识自无尽的混沌深渊中缓缓上浮，仿佛溺水者终于挣扎着浮出了水面。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正邪大战中。
身为统御亿万魔修的幽冥魔尊，他力战三大渡劫期老怪，最终杀得山河崩碎，日月无光，奈何对方法宝层出不穷，他终究是棋差一着，肉身崩灭，元神亦该在九天劫雷下化为飞灰才对。
可现在……这是何处？
沉重的眼皮艰难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泛着幽绿微光的液体。
他整个人被浸泡在其中，口鼻覆盖着呼吸面罩，身体被无数细小的软管和电极贴片连接，束缚在一座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内。
视线逐渐适应，穿透绿色的营养液，他看清了外界。
这是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冰冷而残酷的空间。
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泛着冷光，一排排与他身处的类似的培养槽整齐排列，向深处蔓延。
大部分槽体是空的，但也有一些里面浸泡着形态各异的“东西”——有些还勉强保持着人形，有些则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变成了臃肿的肉块或是覆盖着诡异鳞片的怪物。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腐败的气息。
“实验室？禁脔？”
一个念头闪过陈北玄的心头，带着一丝荒谬与滔天的怒意。
想他纵横修真界万载，麾下魔众如云，弹指间可决亿万生灵命运，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被人如同牲畜般圈养，当做实验品观察？
他尝试调动神识，却发现原本浩瀚如海的神魂之力，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仅能勉强离体数米，便感到一阵剧痛袭来。
这具身体，更是孱弱不堪，经脉堵塞，窍穴未开，比之修真界最普通的凡人都有所不如。
唯有……这具身体本身，似乎隐藏着某种古怪。
他能够内视到，自己体内的细胞异常活跃，分裂、增殖的速度远超常理。
尤其是在他强大的神魂入驻之后，这种活性似乎被进一步激发，正在以一种近乎“道体”级别的效率，自发地汲取着培养槽中那绿色营养液的能量，并默默改造、强化着这具原本平凡的身躯。
“细胞的生殖不合常理……这就是他们研究我的原因么？”陈北玄心中明悟。
这具身体的原主，恐怕早已在无尽的实验中魂飞魄散，只留下这具蕴含特殊潜能的躯壳，如今便宜了他。
“也罢，既然本尊未死，借汝之躯重生，那你的因果，便由本尊来承接。
这囚禁、研究之仇，便用这整个设施的鲜血来洗刷吧。”
他的眼神透过培养槽的玻璃，变得幽深而冰冷，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名穿着白色防护服，研究人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停在陈北玄的培养槽前。
他们手里拿着电子记录板，低声交谈着，语气漠然，仿佛在讨论一件物品。
“编号K-747，细胞活性又提升了0.3个百分点，分裂速度稳定在异常阈值之上。”
一个声音说道。
“嗯，记录。
上面催得紧，希望这个‘不死’项目能尽快出成果，应用到‘武器化’领域。
如果能批量制造出拥有这种恢复力的士兵……”另一个声音带着一丝狂热。
“难。他的细胞特性很独特，但极不稳定，之前几次极限耐受性测试，差点直接崩溃。
不过，只要能承受住，恢复后的组织强度确实会提升。”
“那就加大刺激力度。总有一个临界点，要么彻底毁灭，要么……蜕变成我们想要的‘兵器’。”
极限耐受性测试。
陈北玄捕捉到了这个词汇，结合那研究人员轻描淡写的语气，一股混杂着这具身体残存恐惧与他本尊暴戾的杀意，自心底升腾而起。
他微微动了动手指，感受着肌肉的牵动。细胞在欢欣雀跃，传递着对能量、对成长的渴望。
“兵器？哼，蝼蚁安知真龙之志？本尊的魔躯，岂是尔等凡俗手段所能度量？”
他的目光，越过那两个研究员，投向了实验室的更深处。
神识虽然微弱，但仍能模糊地感知到，在那个方向，存在着一股……
极其强大，却又混乱不堪的精神力量。
那力量如同风暴中的海洋，汹涌澎湃，却又带着孩童般的无助与愤怒。
就在这时，实验室一角的扩音器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不带任何感情：
“通知：对‘超能素体’TS-001的高强度精神刺激实验将于三分钟后在第七束缚区进行。相关区域研究人员请就位，非相关人员请勿靠近。”
TS-001？
陈北玄看到，那两名原本在记录他数据的研究员，闻言都抬起了头，看向某个方向，脸上露出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神色。
“又要开始了？那个小怪物……”
“小声点！她的精神力场不稳定，据说上次实验，差点让半个区域的研究员都变成白痴。”
“走吧，去看看。据说今天要测试她的极限输出，这可是难得的数据。”
两人说着，匆匆离开了。
陈北玄心中一动。TS-001……那股强大的精神力量源头，就是她吗？
他集中起所有残存的神识，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方向延伸过去。
穿过冰冷的金属墙壁，他“看”到了一个更加宽敞、也更加压抑的房间。
房间中央，一个娇小的身影被无数粗大的金属锁链捆绑在一个特制的金属座椅上。
那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白色拘束服，一头绿色的卷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她紧闭着双眼，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在微微颤抖。
在她的周围，数名穿着厚重防护服的研究员正在操作着各种复杂的仪器。
巨大的电极片贴在她的太阳穴上，闪烁着不祥的电弧。
“TS-001，集中你的精神！想象那股力量，释放它！”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是主管的中年男人，通过扩音器冷硬地命令道。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以小女孩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空气似乎都扭曲了，实验室的灯光疯狂闪烁，仪器屏幕上数据乱跳。
陈北玄的神识丝线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排斥力，那力量纯粹而庞大，充满了毁灭性。
“不够！还不够！加大刺激强度！”主管吼道。
更强的电流刺激施加在小女孩身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更加狂暴的精神力量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金属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墙壁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纹。
研究人员们记录得更加疯狂。
陈北玄能清晰地“看到”，小女孩那脆弱的精神正在被这股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力量反噬，如同被风暴撕扯的孤舟。
她那绿色的眼眸睁开了一瞬，里面没有光，只有一片空洞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孤独。
就像……曾经被整个世界抛弃，独自面对黑暗的他。
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悄然浮上陈北玄的心头。
并非怜悯，而是强者对于有潜力、却又身处困境的“同类”的一种……关注。
“不错的苗子，可惜，力量运用粗鄙不堪，如同稚儿舞大锤。”
他暗自评价。
“若以《炼神诀》引导，不出旬月，当可掌控自如。”
就在这时，那主管似乎对实验进度不满，亲自走到控制台前，将某个旋钮猛地推到了顶端！
“给我出来！你的全部力量！”
“啊——！！！”
小女孩发出凄厉的尖叫，磅礴的念动力如同海啸般彻底失控，轰然爆发！
整个第七束缚区的强化玻璃在同一时间爆碎，数台精密仪器冒出黑烟，两个靠得近的研究员直接被无形的力量掀飞，撞在墙上，生死不知。
就连陈北玄所在区域的灯光都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混乱，彻底的混乱。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陈北玄收回了神识。
他静静地躺在培养液中，眼神却越来越亮。
机会。
混乱，永远是挣脱牢笼的最佳时机。
他不再犹豫，开始主动运转起脑海中最低阶，但也最霸道的基础魔功——《噬天魔神诀》 的入门篇。
这门功法，能吞噬万物精气以滋养己身，正适合眼下这能量充沛的培养液环境！
嗡！
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培养槽内的幽绿色营养液，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澈！
其中蕴含的生命能量，被疯狂地掠夺，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连接在他身上的监测仪器，数值瞬间爆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警告！编号K-747能量水平异常飙升！”
“细胞分裂速度超过临界值！600%...800%...1000%！还在上升！”
“不好！他要挣脱束缚！”
培养槽外，留守的研究员惊恐地看着数据，手忙脚乱地想要操作什么。
但已经晚了。
砰！砰！砰！
连接在陈北玄身上的软管和电极，被一股由内而外的磅礴力量硬生生崩断！
他抬起手，握拳。
原本有些瘦弱的手臂，此刻肌肉微微隆起，充满了力量感。
皮肤下，隐隐有暗金色的流光一闪而逝。
“这具身体的潜能，果然有趣。”
陈北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邪魅的弧度。
“那么，便从这小小的囚笼开始，让此界……感受魔尊的降临吧。”
他深吸一口气，这具身体久违的氧气涌入肺部，带着自由的味道。
然后，他对着那厚实的、足以抵挡步枪子弹的特制强化玻璃，轻轻挥出了一拳。
没有动用任何法力，仅仅是肉身的力量，结合了发力技巧。
拳锋所至，玻璃表面先是出现一个白点，随即，蛛网般的裂纹以白点为中心，瞬间蔓延至整个培养槽！
咔嚓——！
如同冰面破碎的清脆声响，在这嘈杂的警报声中，格外刺耳。
绿色的营养液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出，将陈北玄的身影衬托得如同破封而出的太古凶兽。
他赤足踏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任由营养液从身上滑落。
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的轻响，冰冷的目光，扫向了那些闻讯赶来、手持某种能量武器、满脸惊骇的守卫。
“第一个。”
他轻声自语，如同死神的宣告。
下一刻，他的身影动了，带起一道残影，冲入了人群之中。
杀戮，开始了。
而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瞥向第七束缚区的方向。
那个绿色头发的小女孩……
倒是个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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