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得知，女儿想报考的大学在数千里之外。
我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儿子，想了整整一夜。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我终于下定决心，落下了女儿房间的锁。
1
临睡前。
我端了一杯牛奶。
轻手轻脚地走到女儿房间门口。
想了想，没敲门。
悄悄推开了门。
本想突击检查一下，看看她在做什么。
谁知道，竟然听到她在打电话:
我打算报考江城的学校。
不管高考分数如何，我一定会离开这座城市。
听到这里，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牛奶杯重重地落在她的书桌上。
女儿听到动静，猛地回过头。
待看到来人是我，她满脸错愕。
手忙脚乱地挂断了电话。
我没说话。
静静地看着她。
她抿着唇，没说一句解释的话。
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场面陷入了无声的僵持。
直到她面色苍白，身体微颤。
我才平静地开了口:
陈少婷，你不是答应过我，会报考本地的大学么?
2
女儿低垂着头，没接话。
好半晌才从嗓子眼挤出一句:
班主任说，我成绩好，上本地的学校有点可惜。
我冷笑一声，干脆拖过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双手抱臂，斜眼打量她:
陈少婷，刚刚给你打电话的是不是个男生?
你去江城，是不是为了他?
你是不是跟他商量好了要私奔?
女儿惊愕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她哑着嗓子极力辩解: 我没有
我冷笑一声。
却不信她的话。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过来人。
怎么会不懂，她们这个年纪小姑娘的心思。
但。
她还小，她不懂人心险恶。
现在外面的小男生最会骗人。
尤其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
我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开了口:
既然没有，那就报考我们市那个师范学校。
离家近，还能经常回家。
以后当了老师，还能帮你弟弟辅导功课，多好啊。
女儿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颤着唇，上前两步，低声哀求:
妈妈，我不喜欢师范类。
我想去江城只是为了能读更好地大学。
我发誓，大学毕业一定回家找工作。
而且，我高中学的是理科，报理工类院校更合适，毕业以后工资高，还好找工作。
妈，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帮你养弟弟的。
弟弟如今才几个月大，大学四年他刚好上幼儿园，我到时候再回来，肯定来得及的。
……
她的语速又急又快，但思路依旧清晰。
声音都已经带上了颤意，却还是句句说在点子上。
我不由地顺着她的话，默默在心底盘算起来。
确实。
现在的就业形式不太好，理工类专业毕业的确好找工作一点。
但转念一想。
女儿想报考的江城大学，离我们吴城有好几千公里。
她现在说得好好的，答应了毕业就回家。
但，万一她找了个外地男朋友，不回来了怎么办?
万一她大学毕业，还想继续考研考博怎么办?
万一她翅膀硬了，以后不听我的话了怎么办?
……
3
光是想想，那种失控的感觉就已经让我头皮发麻。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高兴地打断了她:
既然不喜欢师范，那读护理也行。
只要读三年，护理也好找工作。
毕业后，好多医院都抢着要，多好。
女儿脸色更惨白了几分。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我挥了挥手，直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要么干脆别去参加高考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还不如趁年轻，找个附近的人嫁了，以后离得近，也好帮衬帮衬娘家。
女儿眼里划过一丝悲凉。
攥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落下。
瞧着她这副模样，我却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唇角。
这一招叫以退为进。
我知道为了能顺利参加高考，她必定会听从我的意见，放弃报考省外的学校。
这一仗，我必赢。
说实话，我当然舍不得女儿这么早就嫁人。
大学毕业和高中毕业的差别，我还是知道的。
不过，她竟然背着我，想报考外省的大学，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今天不把她治得服服帖帖，以后我还怎么拿捏她。
我站起身，作势要走。
果然。
脚还没跨出去。
她就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妈，我听你的，不去江城了。
明天的高考，你就让我去吧。
听到想要的答案。
我松了口气。
抬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露出一抹满意的笑:
这就对了，留在妈妈身边多好，妈还能害你不成?
我知道女儿成绩一向不错。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今天早点休息吧。
明天随便考考，分数差不得就得了，多了也浪费。
看到她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我这才放下心，神清气爽地离开她的房间。
4
回到房间，看着摇篮里正在熟睡的儿子，我真心实意地笑了。
这个儿子，我盼了整整 20 年。
本以为此生无望。
没想到，上天垂怜。
居然让我在 45 岁高龄怀上了他。
不枉我这些年上山拜佛，进庙烧香，各种偏方吃着。
知道自己怀的是儿子那天，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所有人都在恭喜我，说我终于苦尽甘来。
我拉着女儿的手，想跟她分享这个喜事。
想告诉她，她有弟弟了。
以后终于有人给她撑腰了。
谁知。
女儿却像疯了似的，吵着闹着要我去打掉这个孩子。
甚至还伸出手来，想推我。
幸好她爸在场，护住了我。
女儿被她爸扇了两巴掌之后，情绪终于平稳下来。
可她当时恶狠狠盯着我肚子的眼神，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后面更是把我吓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后来，还是我婆婆得知我怀了他们陈家的孙子，连夜把我接过去伺候，我才能安心生下孩子。
怀儿子的那几个月，是我嫁进陈家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
婆婆忙前忙后地伺候我。
丈夫也不出去喝酒打牌了，整天乐呵呵地围着我转。
他们的态度，跟我怀女儿陈少婷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
可惜，好景不长。
孩子快到预产期的时候。
丈夫出了车祸，当时就走了。
我一受惊，直接早产。
高龄加难产，差点要了我半条命。
儿子被送进了保温箱。
婆婆的态度也变了。
她整天整天地咒骂我。
骂我命硬，克死了她儿子。
骂我没福气，生了个病殃殃的孩子。
骂我没本事，没能给她老陈家多生几个儿子。
我和婆婆的关系比之前更恶劣了几分。
她除了偶尔来看看她唯一的孙子，再也不曾正眼看过我和我女儿。
我住院的那几天，她愣是一顿饭都没送过。
还是正读高三的女儿，天天下了学带饭来，我才能吃上一口热乎的。
想到这儿，我不禁叹了口气。
我知道女儿是个好的。
但有些事，我还是不能妥协。
女儿离太远。
心就会野。
心一野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不求女儿有多大出息。
只希望她能在我身边，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有我在，有她弟弟在。
这辈子她必定不会吃什么苦。
5
隔天一早。
我打开卧室门，却发现女儿已经早早收拾好东西，坐在客厅等着我了。
今天是女儿高考的第一天。
她很重视。
看到我出来。
她眼睛一亮。
却又强装淡定地跟我打了声招呼。
看着女儿眼底焦急，面上却强装镇定的模样，我挑了挑眉，了然一笑。
眼底却情不自禁地划过一丝苦涩。
我知道女儿这是不信我。
她怕我临时反悔，不送她去考场，这才早早起来等着我。
又怕催我会让我心生反感，这才一句话都不敢抱怨。
虽然。
这段日子，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刚出生的儿子身上了。
但女儿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
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怎么会不疼她。
我叹了口气。
卷起袖子去厨房给她准备今天的早饭。
没走两步。
衣角被女儿小心翼翼地扯住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小心翼翼道:
妈，今天我高考，不能迟到的。
你早点送我去考场吧。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抿了抿唇，有些不满道:
你这孩子，着啥急。
我给你弄点早饭，你吃了再去。
她抬眼看了看时间，脸上的焦急之意更重了:
妈，来不及了。
只剩两个小时就要开考了，家里过去得要一个小时，万一路上堵车，会赶不上的。
我却浑不在意。
扯开她的手，继续往厨房走。
边准备早餐，边教育她:
你这孩子，一点事就惊慌失措。
时间还早呢，妈跟你保证，肯定不会迟到。
你今天要动脑，怎么能不吃早饭，万一饿晕在考场更不划算。
我给你煮个粽子，好歹图个好彩头。
她拗不过我。
只能眼也不眨地看着锅里慢慢腾起的水蒸气。
时间一到。
直接上手。
从锅里捞起滚烫的粽子就往嘴里塞。
手被烫得通红，也不见她放手。
我想伸手抢过来，想告诉她放凉一点再吃。
她却干脆背过身，直接避开了我的手。
我冷下脸。
但还没等我训斥她不识好歹。
她捂着烫红的嘴，含糊不清地先开了口: 我吃完了，我们可以走了么?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对上她满含希冀的目光。
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只得拿起车钥匙，先一步朝门口走去。
背后。
女儿急促的脚步跟了上来。
6
一路上送考的车还真不少。
我们险些迟到。
紧赶慢赶。
我终于在大门关闭之前，把女儿送进了考场。
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却莫名地出现一阵强烈的空落感。
因为此刻的她，像极了离巢不复返的雏鸟。
直到她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我都无法释怀。
我叹了口气。
打起精神，准备回家。
但，一阵熟悉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是我给我婆婆设定的专属铃声。
我来给女儿送考。
家里没人看着孩子我不放心。
只能硬着头皮，求我婆婆来帮我照看一会儿。
她也不是个靠谱的人。
我这才离开多长时间，她一路上就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
这次，我没接电话。
只揉了揉眉心，最后看了一眼考场大门。
转身离去。
回到家，刚踏进门口。
就看到婆婆虎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
我额角一跳。
垂下眼眸，神色如常地换鞋进屋:
妈，刚刚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开车，啥事这么急?
她斜睨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怒火:
我问你，之前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让大妮继续念书了么?
怎么今天还送她去参加高考了?
我都给她找了一户好人家了，本来说好今天来看人的，结果她不在。
你这不是耽误事么?
我抿了抿唇。
心底多少有些不乐意: 大妮她还小，不着急嫁人。
等她考完，读两年大学出来就能赚钱了，不比现在就嫁人划算?
婆婆冷哼一声: 哼，别怪我没提醒你，等她考上大学，再报一个外省的大学，再给你找个外地的女婿，到时候鸡飞蛋打，我看你怎么办
我自信一笑: 不会的，大妮答应我，就考本地护理专业，我盯着呢，跑不了。
婆母白了我一眼，继续道: 等她考出好成绩，志愿偷偷一填，到时候她还能任由你摆布?
我的心猛地一沉。
越想越觉得婆母说的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我慌了神。
登时没了主意，连忙扯住了婆母的袖口，低声询问: 那怎么办?
她双手抱臂，冷笑出声: 如果她考砸了，不就翻不出花样了。
我低下头，忍不住琢磨起女儿自己考砸的概率。
反复验算。
结果基本为零。
女儿平时的成绩，我是知道的。
除非缺考。
不然怎么可能考砸。
缺考......
我看了看女儿房门上的锁。
脑海里不可控制地浮出了一个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