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影摇红：双生缘

喜烛的火焰在雕花烛台上明明灭灭，映得满室红绸都泛着暖光。

柳枝坐在铺着鸳鸯锦褥的婚床上，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嫁衣下摆的金线绣纹，连耳尖都透着粉。

头上的凤冠虽己取下，插在鬓边的珠花却还闪着光，随着她轻轻的呼吸，微微晃荡。

今天是她和桩杆的大喜日子。

从早上被娘催着梳妆，到拜堂时被桩杆牵着的手传来的暖意，再到此刻满室的喜庆气，都像做梦似的。

桩杆是村里出了名的实在人，手巧，心更细，去年她娘病了，是桩杆背着去镇上的医馆，还帮着她家修好了漏雨的屋顶。

那时候柳枝就想，要是能嫁给他，这辈子肯定安稳。

“发什么呆呢？”

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带着点笑意。

柳枝抬头，就见桩杆端着两碗合卺酒走过来，粗布衣衫早己换成了新做的青布长袍，衬得他身形更挺拔。

他的手指修长，端着酒碗的动作稳稳妥妥，眼神落在她身上时，满是温柔。

“没，没发呆。”

柳枝赶紧收回思绪，脸颊更热了，伸手去接酒碗，指尖不小心碰到桩杆的手，又飞快缩了回来。

桩杆笑着把一碗酒递到她手里，自己端着另一碗，在她身边坐下：“喝了这碗酒，咱就是真夫妻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定心丸似的，让柳枝原本有点慌的心，慢慢稳了下来。

两人手臂交缠，酒液入喉，带着点微甜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心里都暖融融的。

柳枝放下空碗，刚想跟桩杆说句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桌上火烛的火焰，忽然晃了晃。

不是风吹的那种晃。

窗外明明没风，窗纸都纹丝不动，可那喜烛的火焰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猛地矮下去大半，橘红色的光瞬间暗了，满室的暖意骤然冷了几分，连墙上映着的烛影，都变得歪歪扭扭，像张皱巴巴的鬼脸。

柳枝下意识攥紧了桩杆的手，声音里带着刚察觉的不安：“桩杆哥，这，这火怎么了？”

桩杆也注意到了烛火的异常，他皱了皱眉，抬头看了眼屋顶，没有漏风的缝，再看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

他伸手摸了摸身边的桌沿，是温的，没有风。

“许是烛芯结了灯花，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起身，可还没等他站起来，帐子里头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细，很碎，像是有人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嗒”的一声，轻得几乎要融进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里。

可在这寂静的洞房里，却听得格外清楚，像是就响在耳边。

柳枝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往桩杆怀里缩，脸埋在他胸前，连呼吸都放轻了：“有，有人，在帐子里，”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刚才她明明看着帐子是好好的，叠在床尾的锦被都没动过，怎么会有脚步声？

难道是，是村里老人说的“不干净”的东西？

桩杆搂住她的肩，掌心带着熟悉的暖意，声音沉而稳：“别怕，我看看。”

他知道柳枝胆子小，又刚嫁过来，肯定是被这突然的声音吓着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说不定是老鼠，或是风吹动了帐子，我去瞧瞧就知道了。”

他扶着柳枝坐好，自己起身，脚步放得极轻，一点点挪到锦帐边。

绣着并蒂莲的帐沿垂着流苏，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上面缀着的小珠子，偶尔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声，反而让这安静的屋子更显诡异。

柳枝趴在床沿，眼睛紧紧盯着桩杆的背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见桩杆停在帐子前，停顿了片刻，似乎也在听有没有动静。

可除了烛火偶尔“噼啪”爆个灯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我掀了啊。”

桩杆回头，冲她笑了笑，想让她放松些。

柳枝点了点头，攥着锦褥的手指，都泛了白。

他手指捏住帐沿，猛地掀开，帐内空空荡荡，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连个影子都没有。

地面扫得干干净净，铺着的青石板光溜溜的，别说脚印了，连半点灰尘都没有。

帐子后头是墙，墙上挂着她和桩杆的喜字，牢牢贴在上面，没有任何异常。

“你看，没人吧？”

桩杆松了口气，回头冲柳枝笑道，“许是我听错了，或是外头的声音传进来，”他的话还没说完，怀里的柳枝忽然“呀”了一声，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像是又受了惊吓。

“怎么了？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桩杆立马转身跑过去，蹲在她面前，伸手想摸她的额头，却被柳枝抓住了手，按向自己的衣襟。

“玉，玉佩，热了，”柳枝的声音还带着颤，却比刚才镇定了些，她指着自己领口处，“刚才还凉冰冰的，这会儿突然就热了，”桩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柳枝嫁衣领口处，一枚通透的白玉佩正贴着她的胸口。

那玉佩雕着双鱼绕水的纹样，是柳枝奶奶临终前传给她的，说是什么祖传的物件，能保平安。

早上梳妆时，柳枝还特意戴在身上，那会儿摸着凉凉的，透着玉的温润，可现在，那玉佩竟泛着淡淡的暖意，连表面的双鱼纹里，都像是浸了层极淡的光，在烛火下隐约能看见。

桩杆心里也犯了嘀咕，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枚玉佩，指尖传来温温的触感，不烫，却带着种说不出的暖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玉里面醒了过来，正慢慢散着热。

这感觉很奇怪，不像是玉本身该有的温度，倒像是，像是揣了颗刚捂热的小石子。

“会不会是你贴在身上，捂热的？”

桩杆想找个合理的解释，可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不信，这玉佩贴在柳枝胸口才多久？

而且玉的导热性本就差，怎么会突然热得这么明显？

柳枝也摇了摇头，她清楚地记得，刚才听到脚步声时，玉佩还是凉的，是桩杆掀开帐子，指尖碰到帐沿流苏的那一刻，她才忽然觉得胸口一暖，像是有股热流从玉佩里渗出来，顺着衣襟传到皮肤，让她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就在这时，桌上火烛的火焰又晃了晃。

这次没有暗下去，反而猛地亮了一下，橘红色的光映得满室通红，墙上的烛影也跟着晃了晃，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贴着帐子慢慢游走，把影子拉得长长的，歪歪扭扭的，看着格外渗人。

柳枝下意识往桩杆身边靠了靠，攥着他的手更紧了。

桩杆也握紧了她的手，眼神变得严肃起来。

他环顾了一圈屋子，门窗依旧关得严实，桌上的喜糖、花生还摆得整整齐齐，连刚才喝空的合卺酒碗，都还放在原处。

可那莫名的脚步声、忽明忽暗的烛火，还有这枚突然发热的双鱼玉佩，都在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一切，绝不是巧合。

“别怕，有我在。”

桩杆把柳枝往怀里带了带，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声音依旧沉稳，“不管是什么，有我护着你，出不了事。”

他知道现在不能慌，柳枝己经够害怕了，他要是再乱了阵脚，只会让她更不安。

柳枝埋在桩杆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心里的恐惧慢慢淡了些。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玉佩，那暖意还在，像是在无声地安慰她。

她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这双鱼佩是咱们家的传家宝，以后遇到难事，它会帮你的。”

那时候她以为奶奶是老糊涂了，可现在看来，这枚玉佩，或许真的不简单。

烛火渐渐稳了下来，不再忽明忽暗，只是火焰的边缘，偶尔还是会轻轻颤一下，像是在提醒他们，刚才的异常，并不是幻觉。

帐子安安静静地垂着，再也没有传来脚步声，可柳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还在屋子里，躲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静静地看着他们。

桩杆扶着柳枝重新坐回床上，他没有再提刚才的怪事，只是给她倒了杯温水，看着她喝下去，又帮她把鬓边歪了的珠花扶正。

“累了吧？

今天忙了一天，早点歇着。”

他柔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松，想让柳枝能安心些。

柳枝点了点头，却没有躺下。

她看着桩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桩杆哥，刚才的事，会不会跟这屋子有关啊？

我听娘说，咱们这屋子，之前是空了好几年的，”她话没说完，就被桩杆打断了：“别瞎想，这屋子就是久了没人住，有点潮而己。”

他知道柳枝想说什么，村里确实有传言，说这老屋子之前住过一对小夫妻，没住多久就搬走了，说是“闹邪”。

可他不想让柳枝知道这些，免得她更害怕。

可柳枝心里还是犯嘀咕。

她摸了摸胸口的双鱼佩，那暖意依旧清晰。

她忽然想起，早上梳妆时，娘给她戴玉佩，特意叮嘱她“别摘下来，保平安”，当时她没在意，现在却觉得，娘或许早就知道些什么。

夜渐渐深了，窗外的虫鸣声也淡了。

桩杆吹灭了一根烛火，只留了一根在桌角，昏黄的光映得屋子暖暖的，少了些诡异，多了些温馨。

他躺在柳枝身边，轻轻搂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柳枝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胸口的玉佩还在微微发热，像是一颗小小的暖炉，贴着她的皮肤，让她心里既安心，又好奇。

她不知道这枚双鱼佩为什么会突然发热，也不知道那莫名的脚步声和烛火异象是怎么回事。

但她知道，有桩杆在她身边，她就不用怕。

而且这枚突然发热的玉佩，还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个引子，在她和桩杆的新婚夜，悄悄拉开了一道神秘的口子，让她隐约感觉到，他们的未来，或许会和这枚双鱼佩、这栋老屋子，还有那些未知的怪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桌角的烛火依旧静静地燃着，映得帐子上的鸳鸯绣纹栩栩如生。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人轻轻的呼吸声，还有胸口那枚双鱼佩，偶尔传来一丝极淡的暖意，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