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的指尖悬在键盘发送键上方，像冻住的冰棱。
实验室的服务器嗡鸣着，屏幕上流淌着分子动力学模拟数据——氧化锆陶瓷的应力分布图在幽蓝背景上展开优美的碎裂纹路。
完美。
他本该立刻把结果发给导师，可桌角那张纸吸走了所有光线。
催缴单。
妹妹林薇的名字下面是触目惊心的数字，末尾的红色印章像凝固的血。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医院监护APP的界面跳出来，实时显示着妹妹病房里的情景。
林薇瘦小的身体陷在白色被单里，呼吸面罩蒙着水汽，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画出规律而虚弱的绿色波浪。
波峰每一次下落，都像针扎进林骁眼底。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数据、论文、奖学金……这些曾构筑他全部世界的基石，此刻在巨额医疗费面前碎成了粉末。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彩光流淌在雨后湿亮的街道上。
他抓起椅背上的黑色连帽衫套上，帽檐压低，将自己融入校园暮色中流动的人影，朝着城市最深的阴影走去。
地铁驶向城市的腹腔。
越靠近终点站“老码头”，车厢里的人越少，最后只剩下空洞的铁轨摩擦声。
林骁在一个没有标识的出站口刷卡，闸机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铁锈、汗腥和廉价消毒水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通道尽头，巨大的霓虹灯管拼出扭曲的西个字——“深红笼斗”。
猩红的光泼在斑驳水泥墙上，像新鲜的动脉血。
笼斗场深埋在地下。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混合着人群的嘶吼，声波如同实质的拳头捶打着鼓膜。
空气滚烫黏稠，汗味、血腥味、雪茄的辛辣烟雾和廉价香水味在其中发酵。
中央的八角铁笼被惨白的聚光灯笼罩，像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在其中翻滚、撞击、撕扯。
铁网被身体砸得哐哐作响，每一次重击都激起看台上更疯狂的咆哮和钞票雨，赌徒们此刻讨论纷纷“听说‘锈带’连军方实验室都敢抢？”
“这疯子赢了钱也活不过三天！”
“下一个！
‘钢钉’——对——‘实验室耗材’！”
广播里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电流嘶啦声，像砂纸摩擦着神经。
林骁推开更衣室沉重的铁门。
油腻的灯泡下，一个脸上横贯刀疤的壮汉正往拳峰上缠胶带，闻声抬头，咧开嘴，露出一颗镶钻的金牙：“哟，大学生来送死啊？”
他是“钢钉”，今晚的对手。
周围几个精赤着上身的男人哄笑起来，肌肉虬结的胸膛上刺青狰狞。
林骁没说话，沉默地脱掉连帽衫和T恤。
他身形精悍，线条流畅，但在一屋子职业打手和亡命徒中显得过分“干净”。
他换上一条黑色短裤，手指在腰间旧运动裤松紧带上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磨损处停顿了一下——那是妹妹小时候淘气用剪刀剪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属于实验室的冷静压进肺腑深处，推开通往斗笼的铁栅门。
林骁脑海中浮现出妹妹在病床上抽搐的画面，医疗仪器警报声中穿插拳赛主持人的倒计时，笼门在身后“哐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钢钉粗重的呼吸和聚光灯烤灼皮肤的热度。
裁判简短的手势挥下。
钢钉像一辆失控的坦克猛冲过来，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首捣林骁面门！
林骁矮身，钢钉的拳头擦着他头顶的发梢砸在身后的铁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钢钉狞笑，另一只手变拳为爪，狠狠抓向林骁的咽喉！
林骁没有硬挡，身体像绷紧的弓弦突然松弛，顺着对方抓来的力道向后急退，同时左腿如鞭子般弹起，脚背精准地抽在钢钉支撑腿的膝窝。
钢钉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
林骁抓住这瞬间的空隙，不退反进，整个人撞进对方怀中。
这不是街头斗殴的莽撞冲撞，而是带着精确计算的角度和时机。
他的右臂如灵蛇般从钢钉腋下穿过，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粗壮的手腕，身体猛地拧转下沉——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十字固！
“呃啊——！”
钢钉的惨叫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声浪里。
他的手臂被林骁死死锁在身下，反关节的角度让韧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试图用另一只拳头捶打林骁的头，但林骁的身体蜷缩得像一枚投入敌阵的楔子，将他的攻击空间彻底封死。
林骁收紧手臂，肌肉在灯光下绷出清晰的线条，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钢钉扭曲的脸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臂骨在杠杆力量下的颤抖。
只需要再加一分力……妹妹病床前监护仪上那微弱跳动的绿光在他脑中闪过。
他牙关紧咬，眼神冰冷，手臂猛地向下压去！
“咔嚓！”
一声清脆、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
钢钉的嘶吼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整条手臂以怪异的角度软垂下来。
裁判扑上来分开两人。
聚光灯死死钉在林骁身上。
他喘息着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粘稠的汗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温热的。
看台彻底疯了，嘶吼声几乎要掀翻地下室的顶棚，成捆的钞票像暴雨般砸向铁笼。
“胜者——‘实验室耗材’！”
广播里的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后台，汗水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
刀疤脸“经理”把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拍在林骁胸口，咧着嘴，金牙在昏暗灯光下闪着贪婪的光：“小子，打得不错。
钱，拿好。”
他的目光像湿冷的蛇，在林骁裸露的、随着呼吸起伏的年轻躯体上爬过，“‘器官’很健康嘛……下次还来？”
林骁一把抓过信封，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厚度让悬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
他没理会经理话里的怪异，转身走向更衣室，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沸腾的兽笼。
走廊狭窄幽深，顶灯坏了几盏，投下大块晃动的阴影。
林骁路过一个虚掩着门的杂物间时，里面压低的交谈声让他脚步一顿。
“……林骁？
对，就那个大学生……数据拿到了，非常理想……特别是肾脏和肝脏的活性参数……上面说了，处理干净。
‘意外’淹死最好，码头那边……”声音模糊下去，像毒蛇钻进草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骁的脚底窜上头顶，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猛地转身，拔腿冲向出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什么数据？
什么处理？
信封里那叠救命的钱突然变得滚烫灼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咒骂：“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林骁撞开通往码头区的厚重防火门，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港口巨大的阴影矗立在眼前，桅杆如林，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沉闷而单调。
他朝着开阔的堤岸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
几个黑影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封死了去路。
他被迫转向，冲向一处伸向黑暗海面的废弃装卸栈桥。
栈桥尽头，无路可逃。
黑沉沉的海水在脚下翻滚，映着远处码头零星的灯火，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嘴。
“跑啊？
再跑啊？”
刀疤经理喘着粗气追到栈桥中部，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笑意，慢慢逼近。
他身后跟着两个打手，眼神凶狠。
林骁背对着深不可测的大海，手紧紧攥着那个信封，指节捏得发白。
妹妹监护仪上那微弱而顽强的绿色波形，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刀疤突然加速，一个猛扑！
林骁侧身闪避，但栈桥边缘湿滑的苔藓让他脚下一滑！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只巨手将他狠狠拽向深渊。
咸涩的海水呛入鼻腔和喉咙，窒息感如同铁箍般扼紧。
他徒劳地挣扎，身体不断下沉，意识被黑暗和冰冷迅速吞噬。
下沉，下沉……最后一点模糊的视野里，上方晃动的海面水波扭曲，奇异的光影交错，竟缓缓勾勒出一个熟悉的画面——妹妹病房里，心电监护仪上那道微弱而执拗的绿色光波，在无边的黑暗海水中，孤独地、顽强地跳动着。
绿光闪烁了一下，越来越微弱，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
实验室的服务器嗡鸣着，屏幕上流淌着分子动力学模拟数据——氧化锆陶瓷的应力分布图在幽蓝背景上展开优美的碎裂纹路。
完美。
他本该立刻把结果发给导师，可桌角那张纸吸走了所有光线。
催缴单。
妹妹林薇的名字下面是触目惊心的数字，末尾的红色印章像凝固的血。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医院监护APP的界面跳出来，实时显示着妹妹病房里的情景。
林薇瘦小的身体陷在白色被单里，呼吸面罩蒙着水汽，床头的心电监护仪画出规律而虚弱的绿色波浪。
波峰每一次下落，都像针扎进林骁眼底。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金属外壳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数据、论文、奖学金……这些曾构筑他全部世界的基石，此刻在巨额医疗费面前碎成了粉末。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彩光流淌在雨后湿亮的街道上。
他抓起椅背上的黑色连帽衫套上，帽檐压低，将自己融入校园暮色中流动的人影，朝着城市最深的阴影走去。
地铁驶向城市的腹腔。
越靠近终点站“老码头”，车厢里的人越少，最后只剩下空洞的铁轨摩擦声。
林骁在一个没有标识的出站口刷卡，闸机无声滑开，一股混杂着铁锈、汗腥和廉价消毒水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
通道尽头，巨大的霓虹灯管拼出扭曲的西个字——“深红笼斗”。
猩红的光泼在斑驳水泥墙上，像新鲜的动脉血。
笼斗场深埋在地下。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混合着人群的嘶吼，声波如同实质的拳头捶打着鼓膜。
空气滚烫黏稠，汗味、血腥味、雪茄的辛辣烟雾和廉价香水味在其中发酵。
中央的八角铁笼被惨白的聚光灯笼罩，像一只巨大的金属蜘蛛，两个赤裸上身的男人正在其中翻滚、撞击、撕扯。
铁网被身体砸得哐哐作响，每一次重击都激起看台上更疯狂的咆哮和钞票雨，赌徒们此刻讨论纷纷“听说‘锈带’连军方实验室都敢抢？”
“这疯子赢了钱也活不过三天！”
“下一个！
‘钢钉’——对——‘实验室耗材’！”
广播里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电流嘶啦声，像砂纸摩擦着神经。
林骁推开更衣室沉重的铁门。
油腻的灯泡下，一个脸上横贯刀疤的壮汉正往拳峰上缠胶带，闻声抬头，咧开嘴，露出一颗镶钻的金牙：“哟，大学生来送死啊？”
他是“钢钉”，今晚的对手。
周围几个精赤着上身的男人哄笑起来，肌肉虬结的胸膛上刺青狰狞。
林骁没说话，沉默地脱掉连帽衫和T恤。
他身形精悍，线条流畅，但在一屋子职业打手和亡命徒中显得过分“干净”。
他换上一条黑色短裤，手指在腰间旧运动裤松紧带上那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磨损处停顿了一下——那是妹妹小时候淘气用剪刀剪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属于实验室的冷静压进肺腑深处，推开通往斗笼的铁栅门。
林骁脑海中浮现出妹妹在病床上抽搐的画面，医疗仪器警报声中穿插拳赛主持人的倒计时，笼门在身后“哐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只剩下钢钉粗重的呼吸和聚光灯烤灼皮肤的热度。
裁判简短的手势挥下。
钢钉像一辆失控的坦克猛冲过来，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首捣林骁面门！
林骁矮身，钢钉的拳头擦着他头顶的发梢砸在身后的铁网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巨响。
钢钉狞笑，另一只手变拳为爪，狠狠抓向林骁的咽喉！
林骁没有硬挡，身体像绷紧的弓弦突然松弛，顺着对方抓来的力道向后急退，同时左腿如鞭子般弹起，脚背精准地抽在钢钉支撑腿的膝窝。
钢钉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
林骁抓住这瞬间的空隙，不退反进，整个人撞进对方怀中。
这不是街头斗殴的莽撞冲撞，而是带着精确计算的角度和时机。
他的右臂如灵蛇般从钢钉腋下穿过，左手闪电般扣住对方粗壮的手腕，身体猛地拧转下沉——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十字固！
“呃啊——！”
钢钉的惨叫被淹没在骤然爆发的声浪里。
他的手臂被林骁死死锁在身下，反关节的角度让韧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试图用另一只拳头捶打林骁的头，但林骁的身体蜷缩得像一枚投入敌阵的楔子，将他的攻击空间彻底封死。
林骁收紧手臂，肌肉在灯光下绷出清晰的线条，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钢钉扭曲的脸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臂骨在杠杆力量下的颤抖。
只需要再加一分力……妹妹病床前监护仪上那微弱跳动的绿光在他脑中闪过。
他牙关紧咬，眼神冰冷，手臂猛地向下压去！
“咔嚓！”
一声清脆、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穿透了鼎沸的人声。
钢钉的嘶吼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整条手臂以怪异的角度软垂下来。
裁判扑上来分开两人。
聚光灯死死钉在林骁身上。
他喘息着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粘稠的汗水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抹了一把脸，手背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温热的。
看台彻底疯了，嘶吼声几乎要掀翻地下室的顶棚，成捆的钞票像暴雨般砸向铁笼。
“胜者——‘实验室耗材’！”
广播里的声音因激动而破音。
后台，汗水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
刀疤脸“经理”把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信封拍在林骁胸口，咧着嘴，金牙在昏暗灯光下闪着贪婪的光：“小子，打得不错。
钱，拿好。”
他的目光像湿冷的蛇，在林骁裸露的、随着呼吸起伏的年轻躯体上爬过，“‘器官’很健康嘛……下次还来？”
林骁一把抓过信封，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厚度让悬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
他没理会经理话里的怪异，转身走向更衣室，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沸腾的兽笼。
走廊狭窄幽深，顶灯坏了几盏，投下大块晃动的阴影。
林骁路过一个虚掩着门的杂物间时，里面压低的交谈声让他脚步一顿。
“……林骁？
对，就那个大学生……数据拿到了，非常理想……特别是肾脏和肝脏的活性参数……上面说了，处理干净。
‘意外’淹死最好，码头那边……”声音模糊下去，像毒蛇钻进草丛。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骁的脚底窜上头顶，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猛地转身，拔腿冲向出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什么数据？
什么处理？
信封里那叠救命的钱突然变得滚烫灼手！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咒骂：“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林骁撞开通往码头区的厚重防火门，冰冷的、带着咸腥味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
港口巨大的阴影矗立在眼前，桅杆如林，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沉闷而单调。
他朝着开阔的堤岸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
几个黑影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封死了去路。
他被迫转向，冲向一处伸向黑暗海面的废弃装卸栈桥。
栈桥尽头，无路可逃。
黑沉沉的海水在脚下翻滚，映着远处码头零星的灯火，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嘴。
“跑啊？
再跑啊？”
刀疤经理喘着粗气追到栈桥中部，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笑意，慢慢逼近。
他身后跟着两个打手，眼神凶狠。
林骁背对着深不可测的大海，手紧紧攥着那个信封，指节捏得发白。
妹妹监护仪上那微弱而顽强的绿色波形，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刀疤突然加速，一个猛扑！
林骁侧身闪避，但栈桥边缘湿滑的苔藓让他脚下一滑！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只巨手将他狠狠拽向深渊。
咸涩的海水呛入鼻腔和喉咙，窒息感如同铁箍般扼紧。
他徒劳地挣扎，身体不断下沉，意识被黑暗和冰冷迅速吞噬。
下沉，下沉……最后一点模糊的视野里，上方晃动的海面水波扭曲，奇异的光影交错，竟缓缓勾勒出一个熟悉的画面——妹妹病房里，心电监护仪上那道微弱而执拗的绿色光波，在无边的黑暗海水中，孤独地、顽强地跳动着。
绿光闪烁了一下，越来越微弱，最终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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