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剑客

楚省大旱己持续三年，田地干裂，灾民流离。

朝廷拨付的一百五十万两赈灾官银，此刻正存放在成都府的银库之中。

兵马守备宋虎亲自带队看守，银库西周戒备森严。

即便如此，江湖上关于这批银两的传言依旧愈演愈烈。

月色清冷，洒落在王家的庭院内。

王阿默站在院中，夜风拂动他单薄的衣衫。

他的目光忽然移向院墙西北角的阴影处。

那片阴影的色泽似乎比周围深了一些。

他凝神细听，捕捉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声。

王阿默身形未动，右手在袖中微动。

一枚细如牛毛的铁刺破空而出，精准地钉在数十步外的地面上，入土半寸。

阴影处的呼吸声骤然停顿。

片刻后，一道黑影迅速退去。

王阿默这才将注意力转回书房。

里面传来压抑着的怒吼。

“愚蠢！”

那是义父王老铁的声音。

“爹，我只是担心计划有疏漏……”大哥王大壮的声音带着心虚。

王阿默眉头微皱。

以义父的谨慎，计划本该天衣无缝。

唯一的变数，恐怕就是义兄的莽撞。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隐入窗下的阴影中。

书房内，王大壮还在嘟囔：“在唐门的地盘上劫官银？

这未免太冒险了……住口！”

王老铁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怒意，“我让你打听的消息呢？”

“银子还在银库里，宋虎的人守得很紧，暂时没有动静。”

“足够了。

按计划行事，你现在就去昆仑山。”

“找雪三爷？

爹，好处都让他占了，我们图什么？”

“你若有阿默一半的脑子，我也不必多说这些！”

王老铁的声音陡然提高，又强压下去，“那批银子是烫手山芋，谁碰谁倒霉。

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银子，而是唐门。”

窗外的王阿默心中一沉。

果然，又要卷入这样的纷争中。

唐门。

这两个字让他呼吸微窒。

二十年前的记忆碎片般闪过——火光冲天，宅院尽毁，族人倒在淬毒的暗器下。

蜀中闻名的铸剑世家，一夜之间覆灭。

他是那场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被当时还是绿林人物的王老铁所救。

收养他，给他取名“阿默”，是要他沉默蛰伏，等待时机。

这份恩情，他从未忘记。

书房内，王老铁的声音恢复冷静：“……只要事情办成，朝廷对唐门生疑，我们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京中的石福安石公公，自会处理后续。”

“爹真是神机妙算！”

“少说废话。

事情办砸了，我饶不了你！”

房门猛地打开，王大壮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看到阴影中的王阿默，冷哼一声，快步离去。

王阿默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门而入。

书房内烟雾缭绕，王老铁靠在太师椅上，闭目揉着额角，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都听到了？”

他眼睛未睁，声音沙哑。

“是的，义父。”

王阿默沉默片刻，油灯的灯花突然爆了一下。

他终于开口：“那是一百五十万两赈灾银。”

王老铁猛地睁眼，昏黄的灯光下，目光锐利如刀：“所以？”

“楚省的灾民，等的就是这批银子。

晚上一天，就多死成千上万的人。”

“妇人之仁！”

王老铁一掌拍在桌上，“复仇大事面前，这些算什么！

你忘了王家是怎么覆灭的了吗？”

“不敢忘。”

王阿默垂眸，声音平稳，袖中的拳头却己攥紧，“但义父，我们要复仇，不能变成自己憎恨的那种人。

沾满无辜者鲜血的胜利，毫无意义。”

王老铁冷笑：“那你说该怎么办？

放弃这个机会？

等着唐门发现我们，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我们？”

王阿默迎上他的目光：“我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

一个不会因为大哥的冲动和雪三爷的贪婪而失败的计划。

事成之后，我需要处置那批银子的部分权力。”

王老铁疲惫地挥手，从怀中取出一物，扔在桌上。

那是一块玄铁令牌，上面刻着蟠纹，正中一个“雪”字。

“你大哥不堪大用，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王老铁语气淡漠，“这是给雪三爷的信物。

你去昆仑，不是去说服他，是去盯住他。

确保事成之后，所有线索都指向唐门。”

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养子：“至于那批银子……我给你这个权力。

但前提是，嫁祸唐门的计划不能有任何闪失。”

“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王阿默抬头看向义父，王老铁却己经闭上眼睛，挥手示意他离开。

昏暗的灯光下，王阿默看着桌上的令牌，又看向义父不容置疑的脸。

劫官银，嫁祸唐门，救助灾民，报答恩情。

这是一个艰难的局面。

而他，己经置身其中。

良久，他伸手拿起那枚玄铁令。

触手冰凉，重量沉甸。

他没有再说话，转身推门而去。